奸淫 判問妖僧誑俗
延平民俗,多信神佛。持齋誦經,無問男女,男呼齋公,女呼齋婆。彼此通家,往來作會。萬曆丁酉年,順昌郭源嶺,有一廖勳齋公,悅一同會趙春之妻胡氏,悶悶無策,致思成疾。有一遊僧譚法明,化緣見之,說曰:“貧僧觀齋公心中似有不愜。”廖齋公笑曰:“爾但抄化可矣,何能曉得我心中之事?”法明曰:“貧僧知齋公七情有感,鬱而未遂。你試與我說,必能為齋公著得力。”齋公不得已,告以所悅未遂事。法明乃為謀曰:“三月三日,輪諸公大會,那時貧僧當來,來則事必諧。”齋公喜,許以事成重謝。及至日期,眾人畢集。法明假為求齋,來至會所,遂於齋公前,叩首呼萬歲。複於胡氏前,亦呼主母。眾皆大駭,問僧緣故。法明曰:“請主公前去照水。”但見頭戴衝天冠,身穿赭黃袍,腰係玉帶。複令胡氏照水,亦儼然皇後衣服。法明曰:“諸公皆是從法事會中來的,皆有佐命之職,請俱照水。”但見冠冕兜鍪,人各異服。此乃法明幻遊以惑眾耳。
眾以為奇,乃遂共拜法明為國師。法明因言於胡氏之夫趙春曰:“主母非君妻,宜獻廖主人。呼他重酬爾禮,爾其別娶可也。”趙春聽命。廖齋公果厚以金銀娶去。法明亦得廖齋公金三十兩。時同會三百餘人,不知法明是幻術,以為真主出世,遂覬非望,積草屯糧,糾聚凶徒,共舉大事。廖齋公不能止。內有一齋公,是謝屯人,少習儒業,頗知道理,名曰鄭和。見共會人都惑於妖僧,知其必敗。又知大囗伯郭爺,平昔正直,不惑於鬼神。遂到州去首:首狀人歐寧七都鄭和,首為妖黨藐法事。白蓮香起,愚民競趨主齋。棍惡廖勳,肆行淫謔,無所不為。
糾集妖僧譚法明,左道惑眾,照水誑愚,本月初十,哨聚無籍棍徒五百餘人,招軍買馬,積草屯糧,謀為大逆。和身目擊其變,不敢隱瞞,隻得奔首。爺台防患,預謀曲突,發兵剿滅,平民獲安。具狀來首。
郭爺正往金軍門處議事,攔街忽接鄭和首狀,遂問鄭和曰:“爾與廖勳有仇乎?”鄭和曰:“小人初見廖勳起會,隻說講經說法,亦與共會。誰想今年三月,廖勳交一妖僧譚法明,能用術使人照水,便見各有帝王、後妃冠服之像。眾人深信其事,遂拜妖僧為國師,置造軍器,積草屯糧,偽造旗幟,大謀不軌。擇定八月出兵,小的不忍變生,因此首告爺台。”郭爺曰:“廖齋公尚未舉事,我差幾個牢子分為兩路,同去郭源,隻說我這裏喜供諸佛,要刻白蓮教主,無人識得,隻有廖齋公能知其事,相請他來到司前。我自有說。”鄭和乃同牢子,前到郭源,遂請得廖齋公到司。郭爺一見即罵曰:“托齋煽眾,聚黨謀反,爾今當得甚罪?”齋公訴曰:“小的隻是吃齋把素,並無強謀不軌之心!”郭爺曰:“不打不招。”吩咐權打三十,寄監按察司監,拿住群黨,再問廖勳。牢子打罷廖勳,押送按察司監去。遂乃出票去拿妖僧及趙春。牢子十數餘人,蜂擁直到郭源。趙春不知廖勳已拿去問罪,正在周村庵,與那譚法明,計議兵事。牢子突然到了庵中,法明知是事發,即欲逃走,被眾牢子向前,打翻縛倒,同趙春一齊鎖了,即解司來,進稟郭爺。郭爺叫去取廖勳,到此同問。廖勳意圖訴脫,即具訴詞,入司來訴:訴狀人廖勳,係順昌八都民。訴為洗冤事。身貧業農,勤苦自食。冤因俗尚齋素,報答五大。朔望每輪一人,作供念佛。勳費花銀叁兩,四月囗輪,鄭和惡齋白食眾辨懷恨,捏為白蓮竦囗召陷誣全會。切思蓮教佛經,理不相蒙;寓兵於農,法從何起?惡止希脫一餐之飯,陷無辜滅族之刑,冤慘天昏,望光哭訴。
郭爺看了訴詞,叫帶和尚、趙春上來。牢子抓得二人,伏在台前。郭爺仔細一看,心中躍然。呼取夾棍過來,把和尚夾起,重敲三百。誰想和尚囗寄棒法,敲夾全無戚容。郭爺叫住了夾棍,心中忖:“此禿必無遁法,隻是有些邪術,呼外麵取狗血過來。”牢子取得狗血來到,郭爺呼灌入和尚口內。牢子灌罷,又令將狗血遍身灑去。和尚一時被血所汙,運法不來。郭爺叫再夾起,再敲三百。和尚無法,受刑不過,遂詐死於地,全無動靜。郭爺曰:“和尚既死,拖去教場焚了。”兩個牢子,即將和尚,拖到教場。和尚見上下無人,腰間遂取白銀三十兩,送與兩個牢子買命。叫他方便,行個陰騭。牢子說:“我到思量救你,隻怕郭爺究出,你且走動我看。”和尚聽說叫他去走,一時放腳,如騰雲去了。牢子那裏趕得他住,遂計較在舊屍桶中,取一付骸骨,放在教場火中,乃始取火焚化。收了銀子,轉去複命。郭爺問:“和尚焚了?”牢子曰:“已焚訖。”郭爺見牢子麵色俱帶懼怯,心中已知賣放。乃叫取廖勳、趙春上來。郭爺罵曰:“你這蠢才!都被和尚愚惑,白白送條狗命!我今還要放你一幹人,你可從頭訴出真情,我好代你婉轉。”趙春曰:“小的作會齋素,止圖死後超升,不想冤遇和尚譚法明,善能幻術,令人照水,見得廖勳水中是皇帝形象,小的妻子胡氏,是皇後形象,又照得眾人俱是將相形象,因此這和尚自稱國師,要小的學他兵法。鄭和不從他學,兩相角口,因此首在爺台。此係實情,望爺爺超豁。”郭爺曰:“我曉得了。”遂喚廖勳問曰:“你是齋會之主不是?”廖勳曰:“小的是做起會的。”郭爺曰:“不消說了。”叫牢子把廖勳打著三十來說。牢子打訖,郭爺曰:“你要淫趙春妻子,串通和尚照水,先以皇帝自尊,卻把皇後尊趙春妻子。春乃愚人,見皇帝、皇後,顯然,彼必不脫公侯之任,唯舍一妻子而得大位,誰人不受?況爾為會首,香錢俱是你收,豈無數百閑錢?以銀易婦,縱肆淫心,此尚小事。奈何真認為皇帝,遂蓄異謀,勾引無籍?淩遲大辟,你複何辭?”廖勳所行悉被郭爺參破,啞口無言。郭爺又叫左班牢子過來,“你速去郭源,與我擒得和尚與胡氏到此。”叫牢子要密不通風。那先受銀的牢子,又不敢動。郭爺亦不問他。卻說和尚買了性命,複去到郭源,直入廖齋公家中。說道:“齋公已審無罪,眾人我都代他辯脫了,早晚也都要來。”胡氏問趙春怎麼。和尚曰:“他也放了。”胡氏深德和尚,遂整齋與和尚同食,遂為和尚所私。明過一日,忽見郭爺牢子突至,即把和尚綁了。再問誰是胡氏。胡氏正待要應,早已被牢子縛住。那時解入郭爺台下。郭爺一見和尚、胡氏俱到,叫原燒牢子過來,笑曰:“爾這兩個畜生,燒得好和尚!”兩個牢子訴曰:“小的燒他,他有遁法,因此走去。”郭爺曰:“他既有遁,今日怎麼又捉得他來?我前日見你回話之時,兢兢恐恐,我便曉得,你賣放了他。你得他幾多銀子?”牢子不敢隱藏,報道:“得他銀三十兩。”郭爺曰:“不是他來買命,是你賣命與他。又大不合偷已殮屍骨,冒來抵塞,罪不容誅!和尚、廖勳,你這賊畜!一個求淫而無計,一個假術以遂奸。他圖人妻子,你圖他銀子,今日更有何說?”二人見說是真,半言不能答應。郭爺遂斷廖勳、和尚及兩個牢子四人,俱用火焚,揚其灰,以儆眾。胡氏當官發賣,趙春減死充軍。其餘協從罔治,遂存招案,付按察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