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菲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又回到了那個火焰與鮮血肆虐的夜晚。
墨綠色的天幕下,狂風裹著邪魔般的刺耳笑聲回響,無數深紅色的鬼影在黑漆漆的密林中奔走跳躍。
身邊的同伴一個接一個的被絆倒在地,在哭喊中被那些深紅色的鬼影拖走,而後有瘮人的撕咬聲傳出,就仿佛在那一叢叢的幽暗中,正有一場場的鮮血盛宴在舉行。
而此刻,白行菲已經化身成了一個幼小女童,穿著白色的睡裙,抱著一個巨大的黑貓玩偶,跌跌撞撞的行走在滿是荊棘的灌木叢中。
每一步踏出都會傳來鑽心的疼痛,那些遍布的荊棘更是變成了一條條的毒蛇,伸出信子,亮出毒牙。
而在更為遙遠的地方,正有聲音在狂風暴雨中發出警告。
“小菲快跑!別回頭!”
跑?跑去哪裏?哪裏才有遮擋風雨的臂膀?
夢境裏,白行菲感覺自己變成了兩個人,一個沉默的漂浮在上方觀看,一個則拚命的在密林中掙紮求存。
可奇怪的是,即便夢見的事物如此可怖,可兩個白行菲都很奇怪的不想醒來,似乎在她們的心底,都在期盼著這個夢境可以繼續下去。
詭異的密林在不斷生長,更多的深紅色鬼影冒了出來,原本黑漆漆的密林逐漸被這些鬼影充斥,到了最後,那個幼小的白行菲就像是行走在一處紅色洞窟中。
組成這洞窟的全是一張張深紅色的鬼臉,揮動著鋒利的爪子,張開黑紅色的大嘴,吐出最為惡毒的詛咒。
紅色的洞窟仿佛沒有盡頭,惡毒的詛咒也從不曾停息,幼小的白行菲掙紮在這片充滿惡意的紅色海洋之中,漸漸的迷失,漸漸的感覺到自己開始下沉。
下沉、下沉、下沉……
直到一片片冰冷的黑色將她抱住,而後這幼小稚嫩的身影就懸停在了這裏,下方是冰冷而永恒的黑暗,上方是喧囂而惡意的深紅。
紅與黑的交接之處,是白行菲孤零零的幼小身影。
而後,忽然有一雙溫暖的大手從虛空中探出,小心翼翼的將女孩抄起,放在了一片堅實而強壯的後背上,下一秒,一道矯健的身影從光芒中走出,有熟悉的聲音響起,就在白行菲的耳邊:“小菲別怕,有我……”
……
……
有微光灑落。
白行菲睜開眼睛,神色有點恍惚。
像是在回味著什麼,素來清冷的麵龐上,難得流出了幾分溫柔的模樣。
她忽然一怔,有點慌亂的抬起手遮住微紅的臉頰,稍稍平息片刻後,又忍不住從手指間向周圍掃去。
這裏是前往酉山界的傳送艙,軍部提供的最新款式,飛行軌跡非常平穩,一點也沒有民用品的那種不斷震顫感。
在幾步遠的地方,謝長生正半躺在靠椅中休息,就是姿勢有點不雅,兩條長腿高高的翹在桌上,原本蓋著的長衣也掉落在地,裏麵的襯衣皺皺巴巴散開,敞露出結實的胸口,不時還伸出手撓上幾下,嘴裏也沒閑著,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
白行菲撅了下嘴,明顯對謝長生的樣子有點不喜,卻又不知道怎麼,很安心似的輕輕出了口氣,而後她悄悄的起身,彎下腰,輕手輕腳的給謝長生蓋好掉在地上的長衣。
而做完這一切後,白行菲忽然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她轉過頭,正好撞上一對目光灼灼的眼睛——是靈水商盟的梁監事,從血河界一直跟到這裏,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出於某種奇怪的直覺,白行菲一點都不喜歡這個顯得有點強勢的女人,她毫不相讓的看著對方,漂亮的眼睛眨動了一下,像藏於深山中的一潭深泉,平靜而又倔強。
梁監事忽然笑了笑,如同成年人見到髒兮兮的小孩在守護心愛的泥巴玩具,說生氣肯定是沒有的,反倒有些戲謔和了然,而後她衝著白行菲擠了下眼睛,轉過頭,開始閉目養神。
白行菲微微一怔,臉上不知怎麼忽然有點發熱,她輕輕的站起身,順手掖好蓋在謝長生身上的長衣衣角,而後慢慢走到傳送艙的另一端,打開了手臂上的靈能約束器,開始整理這次血河界的收獲。
收獲很多,多到簡直讓人頭疼。
白行菲看著眼前成堆的情報記錄,有點頭疼的抿住嘴唇,牽扯的線索太多太廣,已經不是一個修行者犯罪調查科就能夠解決的事情。
簡單的來說,就是挖出了一個已經滲透到軍部內部的可怕組織,雖然不知道對方的目地是什麼,可單從控製軍部飛艦行動、安排航路、插手人事安排等一係列動作來看,這個組織所能動用的能量大的驚人。
白行菲點開了一個光圈,將一部分情報放到了裏麵,並在上麵標注了三個字「大先生」。
是的,能夠挖出來最深的情報就到這個「大先生」為止,僅僅知道對方在門派方麵影響力很強,至於對方是男是女、修為高低、相貌特征一概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