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公園是夜晚納涼休閑的好去處,人很多。小孩嘻鬧,老人散步,媽媽們則三五成群,或坐或站,喁喁細語,家常閑話。
廣場的舞台上有人跳舞,台下不遠,還有人在比藍球賽。
沒有空閑的長椅,她和他選了一處草叢。
指柔正要坐下去,卻被李明遠一把拽住胳膊。他脫下外套,平鋪在地。她坐著他衣服,坐著他體內的餘溫,聽他慢慢說:“天空真陰……也沒陽光,好像要下雨……”
“現在是夜晚。”指柔提醒他,“夜晚沒有陽光,隻有燈光。”
“哦!”李明遠望望四周,“是了,天好黑。是夜晚了。”
腳邊有一盞地燈,也許埋在地底不深,被人絆了出來。橘紅的光線,照著他的皮鞋黑得發亮。
他很久沒有開口,不斷的呼吸。那說不清的酸澀味,混合花香在空氣中迂回流蕩。
“說吧,你想說什麼。”指柔撥弄著草尖。
李明遠的手在草葉上遊走,碰到她的手指,指柔震了一下,輕輕挪開。
他雙手伏在草上,扭頭湊近,端祥她半晌,忽然輕輕的喊出:“指柔……”
她輕應:“是……”
他再度輕喊:“指柔……”
她喉嚨裏一陣酸楚,哽塞的:“是……”
“好,好,是指柔就好……指柔,跟我回去吧。”他低咕著,手撐在平整的草坪上,輕輕站了起來。
他往後看,指柔將他的外套也拾了起來,她伸手遞給他衣服,他伸手欲接,伸到一半又縮回去,在身上擦了擦,接過衣服隨便往後一甩,搭在肩上。
腳步還是踉蹌,卻慢慢進步,不用再扶著物體,和撞著路人了。
但還是在下台階的時候,小摔了一跤。
“李明遠,你小心點。”指柔叫著,趕過去扶著他,他身體斜歪著,眼睛睜得大大的,陌生的看著她,似乎不認識,又似乎認錯了人。
她看到他輕甩著頭部,驚疑的問:“你是?”
他把眼睛一眯,又睜開,再揉揉眼部,最後總算漸漸看清了。看清她的輪廓,看清她的眉眼,看清她的皮膚。
他張口,幾乎是驚叫:“指柔?!”
不等她有任何反應。
“哇!”的一聲,他俯頭大吐特吐,抱著一顆樹,吐得身子萎縮,四腳痙.攣。
她心驚肉跳的瞪著他。
失去了任何反應。
他整個人幾乎跪了在地上,隻摟著那瘦高瘦高的樹杆。不停的吐,不停的吐。嘔吐的汙物,刺鼻得讓人惡心。
過路的人都投來驚訝的目光。
她沒有靠近,也不敢靠近,呆呆立在一邊看著他痛苦的嚎吐,一次一次翻江,一次一次倒海。
吐得幹幹淨淨,吐得虛脫無力,吐得伏地痛吟。
他胃空了,體內空了,心也空了,空空的一具軀殼。搭在肩膀的外套掉在地上,指柔趕忙撿起來,幸好沒有弄髒。她把灰塵甩去,蹲下,扶著他的頭部,用外套把他的嘴角汙染的殘液擦去。
“還能站起來麼?”她問他。
他微笑,點了點頭,“能。”
“那你站起來吧,我扶不動你。”
“嗯……”他再度點頭,慢慢摸索,猛地躥了起來,指柔被他急勢躥起,嚇得跳開一步。
他見把她嚇著了,連忙道歉:“不要怕,我隻是,隻是著急站起。”
指柔抱著他的髒衣服,猶豫的走近。
她臉上布滿了擔心,李明遠笑著安慰:“沒事,沒事的。你看,我這不是站起來了?”
修長的手指伸出,他比出一個“Y”。
她點點頭,也為他高興:“是,你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