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墓園,樹影幢幢,不知名的蟲和鳥,不知躲在某個角落,淒涼的哼唱著不知名的曲。
風涼得鑽心。
李明遠摸索著,跌跌撞撞,找到爸爸媽媽,還有姑姑的墓碑,伏著那冰冷的石頭坐了下來。
他喊了一聲:“爸!”接著,又喊了一聲:“媽!”然後,再喊了一聲:“姑姑……”嘴唇一抽,眼眶酸澀,視線漸漸模糊。他淚流滿麵,淚流滿麵,語不成聲的說:“……我明天結婚,明天結婚……沒有祝福,沒有人祝福,你們都不在了,我結婚都沒有人祝福。”
天空黑得無邊無際,沒有星星,也沒有月光。
滿山都是墓碑,黑漆漆的,他坐在這墳墓的中間,他就像一個孤魂野鬼,喃喃的說著什麼,到最後,隻一遍一遍喊道:“……慕名,慕名,爸爸要走了……”
次日,墓園的人發現了李明遠,他臥倒在墓碑上,白森森的臉,沒有一絲血色。
地上散落幾支酒瓶。
不知是醉了,還是睡了。
“李先生,李先生……”不管多少人呼喚,他都沒有半分反應。
後來,人們七手八腳抬起他下山,將他送入醫院。
這一病,他就好像永遠病了下去。
思維遲鈍,視線模糊,沒有人在他身邊守候著他,因為指柔也在住院。
他的身邊,好像除了指柔,就再也沒有第二人。
指情來過。
在情緒失控的時刻,他幾乎不認識她了。
開口,直叫:“指柔,指柔。”
他的秘書,言小英也來過,同樣是被當作“指柔”呼喚。
指柔聽說他的病情,是一周後,楚晉來告訴她:“他病了,不太肯和醫生合作……情緒失控。”
“什麼病?”指柔很驚詫。那天晚上,他說,他明天要結婚了,難道一高興,就發了瘋?
楚晉轉開臉,輕描淡寫的說:“他受到嚴重的刺.激,損傷了腦部……你別擔心,會好起來的。”
“我可以去看他嗎?”指柔問楚晉。他沒有答話,隻輕輕走來,扶她起床。
她還穿著病號服,楚晉脫下外套,給她披上,跟醫生說了聲外出,然後,他們出了醫院,到了李明遠所在的醫院。
還在走廊中,遠遠聽到盡頭那間病房,一聲一聲傳出:“指柔,指柔,指柔。”
那是他的聲音,略帶沙啞,略帶蒼涼。
像風吹過荒無人煙的沙漠。
像雨打過冰冷縹緲的大海。
她隻覺心酸,酸得難受,緩緩一轉身,側臉撲進楚晉懷裏,他穩住了她,輕聲的說:“去看看他吧,他隻認得你。”
在楚晉的勸說下,她輕輕走近那間病房,李明遠仰躺著,身體上沒有什麼受傷的痕跡,隻是掛著一瓶藥水。有護士在床邊同他說話,打著手勢,轉頭看到她,微笑著說:“李先生,指柔來了。”
他整個人幾乎是跳了起來,差點把輸液瓶弄翻了,幸好護士在旁邊,按住了他,防止意外發生。
指柔走近。
楚晉靠在門外。
指柔走向李明遠,他怔怔看著她,怔怔的看著,目光一動不動,凝滯著,僵硬著,癡呆著,他的臉上不知是什麼表情,好像什麼表情都有,又好像什麼表情都沒有。
在她靠近病床,他的肌肉急劇地跳動了一下。
“是指柔嗎?”他不確定的問。甩了一下頭,又將眼睛睜得大大的。
“是……”
“你過來,過來,我想看看你。”他吃力的說,護士退下,指柔就在他床邊坐下。
他伸手在她臉龐上摸索,一點一點,一寸一寸,摸她的額頭,摸她的鼻子,摸到她下巴上那顆微小的黑痣。
忽然他低低的笑:“是指柔呢!”他笑得很開心,唇角上揚,眼角皺紋隱約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