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北京。
某著名電競俱樂部,會客室。
水晶枝狀吊燈華麗的金黃燈光下,兩杯熱茶靜靜地擺放在一塵不染的玻璃茶幾上,嫋嫋的冒著熱氣,茶葉在杯中緩緩的回旋下降,像是一幅奇怪的圖案。
“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挺著個圓肚子的俱樂部經理有些惋惜地看著眼前這個瘦瘦高高,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搓動著滿是肥肉的雙手,臉上堆滿了虛偽的笑容:“隻要你答應留下來,我可以滿足你一切要求,你的年薪可以加到300W,啊不,400W也行,那你開個價——”
“真的不了。”我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沒有絲毫好感,搖了搖頭,“那麼多年過去,我已經不想再走上虛擬競技這條路了,這次來不過是來拿以前落在這裏的東西,我還得謝謝你,沒有把他們扔掉還替我保管了那麼久。”
“咳咳這個——”
“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我再沒有看這個曾經無比痛恨的男人一眼,擺擺手算是告別,順手提起扔在一旁沙發上的,有些舊不拉幾的黑色運動包,轉過身,腰板筆直的大步走出了裝修奢華的會客大廳。腳下的野戰軍靴的橡膠硬底踏得會客室裏麵價值不菲的實木地板格拉格拉直作響,黑色風衣的後衣擺帶起了一陣風,扇得一旁盆栽裏的美人蕉葉子一陣擺動,發出窣窣的聲響,那搖晃的身姿就像是在對故人告別。
……
“怎麼樣怎麼樣,老劉,他答應了嗎?”
我前腳剛走出會客室,俱樂部的另一名西裝革履的高管急匆匆的從會客室的側門跑進來,氣喘籲籲地問道,臉上寫滿了期冀,等待著劉姓經理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劉經理的臉上有些頹然,順手從茶幾上扯出一張紙巾,擦掉了圓滾滾的臉上沁出的汗珠,緩緩退坐到寬大的沙發上,從衣服兜裏摸出一支軟中華,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後說道:“沒有……”
“啊?”高管一臉失望。
劉誌華還清晰的記得,七年前,是自己親手把苦苦哀求著的那個大男孩趕出了俱樂部,毫不留情地在男孩的麵前關上了俱樂部的大門,將其拒之門外。他的眼前仿佛又一次出現了當時自己把厚厚一疊合同撕碎扔得漫天飛舞的情景,耳畔似乎還回蕩著自己猖狂的笑聲。
他仿佛能夠看到,紙屑飛舞的背後,那個年僅19歲的大男孩絕望地近乎死寂的眼神,恍若永凍的冰川一般,徹骨的寒。
造化弄人,當初那兩人如今再次相聚在同一間屋子裏,角色卻仿佛被上天調換。男人那毫不留情的拒絕……就像當年劉誌華自己的拒絕一樣堅決!
劉誌華很失望,他本以為隻要出更多的錢,自己就能夠挽回這一切的。
剛剛走出去的那個男人,曾經是劉誌華最大的一棵搖錢樹,無數次的電競聯賽讓劉誌華的腰包賺得盆滿缽滿,家財萬貫。隻是——
砍倒了的樹,還怎麼能把它種回原先的樹根?
人生真他媽扯淡啊,如果……人為什麼總是在後悔的時候,才想到“如果”這兩個字?劉誌華苦笑一下,狠狠地吸了一口嘴裏的煙,嗆得咳嗽了出來。
那時的他是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自信,囂張,歲月還來不及打磨掉他堅硬的棱角;
如今,歲月把他打磨得足夠圓滑。雖然足夠禮貌,卻有著不容置疑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孤獨。
……
“女士們先生們,本次航班已經到達杭州蕭山國際機場,現在您可以打開您的通訊設備,請整理好自己的隨身物品,確保沒有貴重物品落在飛機上……”
在空姐甜美的微笑中,我背著他略顯破舊的黑色運動包,緩緩走下飛機舷梯。到機場買了票,我換乘上一輛機場的快客,目的地是他的家鄉——一個坐落在中國東南沿海的小城市,寧海市。
從杭州到寧海坐大巴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上了車,我挑了個車子後排的位置坐下,戴上耳機,連上iPhone,閉上眼睛開始聽歌。
耳機裏放的是一首有些老的英文歌了——《Back Home》,也是我以前最喜歡的一首,許久未聽歌,我的iPhone裏麵存著的還是一些很老的歌。簡單樸實的幾句歌詞,再加上那略帶憂愁的歌聲,仿佛能穿透人那早已經疲憊不堪的心靈,滌蕩那沉澱在心靈最深處的塵埃。
我忽然間意識到,原來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安靜的坐下來聽聽自己喜歡的歌了……大概就像有多久沒有回家一樣漫長。
汽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我微微睜開眼睛,把視線投向車窗外,此時的大巴正經過一片綠色的田野。遠處的夕陽隻剩下最後一抹赤色還死拽著地平線不放手,在群山的遮掩下,映在我的臉上,燒得明亮的眸子裏一片火紅,就仿佛有火焰在躍動。
瞥了一眼車窗上的倒影,沒有被劉海遮住的一點點傷疤,猙獰的像是一條惡魔趴在我略顯清秀的臉龐上,增添了幾分超脫年齡的滄桑感。伸手理了理劉海,把它遮住,然後再次把視線投回到道路兩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