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繡橋,位於府城至虎丘的中途,橫跨山塘河,是河兩岸交通幾座孔道橋之一。
橋兩端沒有房屋村落,這一端栽了遍野桑麻,人一鑽進去便形影俱消,是藏身的好地方。可惜桑麻田範圍並不廣,人手多片刻便可搜遍全區。
不易逃匿,卻可設埋伏。
穿雲玉燕母女倆,擺脫了追蹤的人,按朋友們傳來的口信,趕來錦繡橋與乃夫五嶽狂客會合,並不知已有人埋伏相候,母女倆毫無戒心地走向橋頭。
遠遠地便看到有零星的行人往來,看不出任何異狀,更不可能發現警兆,不知大禍將至。
最近幾天,一群俠義門人曾經再三前往織造署偵伺,由於戒備森嚴,皆無法越雷池半步。
對方早已發現他們的意圖,戒備森嚴是意料中事。
他們無法掌握生死一筆的動靜,又沒有強攻襲擊的力量,唯一寄望的是能等到生死一筆外出,在外麵搏殺這位東廠的主事首腦。
這希望相當渺茫,生死一筆即使敢公然外出,也將帶有不少可怕的高手隨行,而他們卻無法在倉猝間,集中全力行險一擊,擊也不一定能成功。
五嶽狂客請來的朋友們,逐漸感到心灰意懶,拖延愈久,信心與士氣愈低落,最近連不顧一切走險,全力襲擊織造署賓館孤注一擲的念頭都消失了。
他們在作無望的等待,鬥誌逐漸沉落。
母女倆接近橋頭,仍然看不出警兆。
“女兒,我們來早了。”穿雲玉燕的語氣有點急躁:“按理,你爹應該比我們早到的。”
“也許在某處,被意外的事故絆住了。”高黛自以為是:“娘,女兒覺得誘敵外出的妙計,一點也不妙,誘出的都是二三流的狗腿子,我們在浪費時間。”
“你有更好的主意嗎?”
“這……幹脆,傳信直接向惡賊挑戰。”
“他會接受嗎?”
“很難說……”
“一入公門,江湖規矩武林道義都不存在了,辦事唯一講求的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帶一大群狐朋狗黨一擁而上,是絕對合情合法的行為,決不會講規矩接受任何人英雄式的單挑,你的想法一點也不好。”
“娘,這樣拖下去更不好。”
小丫頭年輕氣盛,是主張蠻幹的急進派,一直對她老爹那些深思熟慮,行事瞻前顧後的朋友不以為然,主觀地認為那些可敬的前輩名宿靠不住,而她所提出的意見,卻又都是一些不切實際,冒險躁進的主意,小心謹慎的前輩們哪能接納。
剛接近橋頭,拱橋最高點那位從對岸來的中年人,突然止步陰陰一笑,從身後移出一把黃光閃亮的虎爪,五個可伸屈的銳利鋼爪卻是黑色的,長有一尺八,柄粗如鴨卵,頗為沉重,用來扣抓兵刃,大概足以對付寶刀寶劍,抓人更是摧枯拉朽。
母女倆吃了一驚,警覺地止步,後退。
“邪道一霸,瘋虎畢雄。”穿雲玉燕認識這把岔眼的虎爪,心中暗懍。
她倆不敢向橋上衝,就算能逼退瘋虎華雄,誰知道橋對岸還有些什麼人物?何況這位邪道一霸極難對付,是與五嶽狂客齊名的超等名宿,母女倆兩支劍,不一定擋得住那把可怕的虎爪。
糟了,退路已絕,後麵路兩側的桑麻田中,接二連三掠出五個人,堵住了後路。
“高夫人,辛苦了。”身後傳出洪鍾似的語音:“敝長上派咱們專誠相請,請賢母女至織造署商談,請相信敝長上的誠意,幸勿見拒。”
轉身一看,穿雲玉燕心中叫苦。
她認識兩個人:乾坤一劍解彪、勾魂無常郝宏遠。發話的人,正是老朋友乾坤一劍解五爺。
上次見麵,乾坤一劍稱她為高大嫂。這次改稱高夫人而且十分客氣。
另三人她不認識,卻聽說過他們的名號長相。三個人年近花甲,兩高一矮,矮的是幹瘦的女人,相貌一個比一個陰森,一個比一個猙獰,所佩的七星古劍黑把黑鞘,沒加任何裝飾,甚至不用劍穗。
魔道三煞星,大煞喬森、二煞冷梅、三煞陳宗,都是宗師級的劍道名宿,內功已修至化境的高手,心狠手辣殺人如屠狗的煞星。
派出追“請”他們的人,一批比一批強,這一批無疑是最強的。
五嶽狂客是俠義道德高望重的名宿,這三煞卻是魔道的超等惡煞。一比一,五嶽客或許占一分半分上風,一比二,穩輸不贏。
這是說,母女倆絕對過不了三煞星這一關,何況還有另一個可怕的瘋虎,與武功弱不了多少的乾坤一劍和勾魂無常。
二比六,毫無希望。
“姓解的,你真不要臉。”高黛小姑娘把心一橫,咬著銀牙咒罵:“狗都比你高一級,你算什麼狗屁名劍客?我隻是一個小晚輩,我向你挑戰決鬥,但願你真是名符其實的名劍客,而非浪得虛名的貪生怕死鬼。”
她真不愧稱出身名門的女英雄,從容不迫解開裹著的劍,舉動沉著穩定,徐徐將劍插在腰帶上,傲然舉目四顧,一聲劍吟,拔劍出鞘,劍向遠在三丈外的乾坤一劍一指,冷笑一聲神氣地伸左手相招。
乾坤一劍快要氣炸了,憤怒地舉步。
“解老弟,她是我的。”三煞陳宗鬼眼一翻,毫不客氣阻止乾坤一劍妄動:“如果你們對付得了高家的人,萬總管還用得著借調孫大人身邊的護衛?你是故意擺樣子給我看呢?抑或是表示你了得?”
乾坤一劍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羞憤交加退後三步吹胡子瞪眼睛。
三煞陰森森地向前接近,背著手傲態畢露。
“小美人,老夫抱你去見萬總管。”三煞陳宗是有名的色中餓鬼,稍具姿色的女人來者不拒,在女人麵前說話百無禁忌,陰笑令人心悸:“來,讓我抱抱。”
雙手一張,真的要抱人,胸口朝姑娘的劍尖闖,似乎並沒看見有劍擋在前麵。
高黛冷笑一聲,久蓄的神奇真力,猛然注入劍身,有如山洪爆發,劍尖如靈蛇,疾吐而出劍氣陡然迸發,行致命一擊猛攻心坎要害。
三煞太過狂傲,以為一個十七八歲小丫頭,內功的火候不會超出十年,即使注入寶劍,也攻不破四十載苦練的先天氣功,所以敢用胸膛接劍。
劍氣迸爆,壓力驟然及體。
薑是老的辣,經驗與見識,可在刹那間決定生死。
護體真氣猛然發生波動,三煞便悚然而驚,在電光石火似的刹那間,扭身縮軀同時右掌斜拍。
嗤一聲裂帛響,劍尖劃破了三煞的左胸襟,不但衣襟裂了一條縫,肌肉也出現分餘深的裂痕,抗拒不了高黛的神奇內功,當堂掛彩。
高黛也被三煞右掌所發的渾雄勁道,斜震出八尺外馬步一亂。
三煞也急退五步,臉色可怖猛然拔劍。
“老夫要你生死兩難。”三煞的厲叫令人心驚,咬牙切齒揮劍直上。
小裂縫傷勢輕微,三煞事實上不介意這種小創傷,隻是臉上難看,一代凶魔惡煞,傷在一個小女孩劍下,他的臉往哪兒放?
憤怒揮劍,猛烈的程度可想而知。高黛知道在內功修為上或許小占上風,但勁道與經驗卻相差甚遠,怎敢逞強硬接硬拚?定下神用遊鬥術周旋。
老凶煞的胸肌受傷,必定影響肌肉的活動,活動激烈則流血難以凝結,她必須死纏住老凶煞,必可抓住機會行致命一擊。
人影依稀,劍氣飛騰,兩人在橋頭各展所學,展開一場勢均力敵,驚心動魄的惡鬥,你進我退死纏不休,每一劍皆凶險萬分,金鐵交鳴聲震耳欲聾。
糾纏百十招,雙方的速度仍然不滅。
二煞冷梅的目光,從激烈的糾纏難解難分的激鬥者移出,投落在緊張萬分的穿雲玉燕身上,冷哼一聲。
“萬總管急於見你,不能久耽。”二煞一麵向穿雲玉燕走去,一麵拔劍:“小燕子,你是我的。”
二煞比穿雲玉燕大了十餘歲,麵貌尤其顯得蒼老,因此把穿雲王燕叫成小燕子,不算離譜。
穿雲玉燕關心愛女的安危,不打算在這時相搏,本想拒絕,卻由不了她。
一聲冷叱,二煞已發起猛烈的搶製機先狂攻,劍幻化為無數吞吐的雷電,勁道萬鈞強攻猛壓,劍勢淩厲主宰了全局。
穿雲玉燕的劍術和內勁,皆略勝二煞一分半分,但心懸愛女的安危,也就無法全力發揮,二煞如想在短期間爭得勝機,也不是易事。
好一場勢均力敵的惡鬥,險象橫生激烈萬分,旁觀的人目為之眩,張口結舌。
“不要再纏下去了,遲恐生變。”大煞喬森突然拔劍高叫,向穿雲玉燕惡鬥的地區走去:“冷梅,交給我,早些捉住這頭燕,免生意外……”
橋頭右側的大樹下,突然鑽出一臉不屑的旱天雷。
“哈哈哈……”他一麵狂笑,一麵向前接近:“你這老豬狗位高輩尊,居然有臉用車輪戰,你不覺得可恥嗎?真所謂老而不死謂之賊也,呸!什麼東西。”
他的經路,恰好在乾坤一劍右側。
乾坤一劍仍感到羞難當,可找到出氣的人了,毫無風度地順手就是一劍揮出,要出其不意一劍砍斷他的腰幹,劍上用了全力,劍光一發即至。
劍剛揮出,突覺右頰一震,挨了一記陰掌耳光,眼前一黑,劍便被奪走了。
自始至終,一直沒弄清事發的光景,反正有意偷襲,信手一劍揮出,卻糊糊塗塗被一掌反抽得天昏地黑,莫名其妙丟了劍,如此而已。
噗一聲響,肚腹又挨了一踹,嗯了一聲,抱著小腹向下一栽,眼前星鬥滿天,看不見景物,隻知道自己被打倒了,小腹的痛楚委實令人受不了,似乎五髒六腑已糾扭成一團,痛得渾身都崩散了。
一聲狂叫傳出,揮鏈攻出的勾魂無常一鏈落空,旱天雷的劍尖,劃開了勾魂無常的右耳輪。
狂叫聲發自勾魂無常的口中,因為勾魂無常的右胯又挨了一腳,被踢飛出丈外,人與鏈摔倒滾落橋旁的護岸去了,與乾坤一劍摔倒,先後隻差分妙。
一照麵,兩個超等高手,糊糊塗塗被擺平,栽得又冤又不光彩。
兩人都是出其不意偷襲,也出其不意被擊倒。
瘋虎就在不遠處旁觀,大吃一驚,怎麼兩個超等的高手名宿,竟然比賽誰倒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