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王始終是王,即使是親兄弟,在觸碰權力之下,也會生出殺心。
想通了這點,季布淡然一笑,“雖然現在君候沒有攻城器械,沒有戰馬糧草,可這就是戰爭啊。已經三個月了,從北地的戰爭開始,黑冰台的刺客一刻不停奔忙,就算沒有人被殺的夜裏,也在籌備著新的刺殺計劃吧?”
“你的計劃是什麼?”成嬌放下酒杯,“說吧,本侯的三萬兩黃,不是白花的。”
“騰龍軍團不同與黑冰台,黑冰台是個藏在陰影裏見不得光的組織,不可能像騰龍軍團這樣公開招募人手,我們大可以從新兵裏選拔,補充新的軍團,這樣一來,騰龍不死,可以說是生生不息。”季布又是一笑,“而如今,東胡夜叩關,壺關正吃緊,大秦兵力不足以對抗數萬東胡騎士,這個時候,除了名義上執掌國璽的君上,還有什麼人會為此事憂愁?”
成嬌定了定心神:“你的意思是,騰龍軍團從沒有回到鹹陽,而是去了壺關,殺了這支東胡人,以戰勝者的姿態,從新回到大秦。”
“這樣一來,君候和騰龍軍團就從暗地裏轉向了明麵,再次成為大秦的英雄,就算君上明知君候用計,也不會撕破這層窗戶紙,反而會犒賞三軍,重賞君候。”季布用白瓷的小瓶為成嬌倒上清淡的米酒。
外麵傳來嘈雜的人聲,有人大笑,有人呼喝,夾著女人嗔怪的尖叫。成嬌起身從窗戶往外看去,外麵是一片水池,池中映著一輪明月,對麵的長廊上,一群酣醉的男人摟著女人的肩膀正從屋裏出來,他們都穿著袍服,佩著劍,手不老實地伸進女人領口裏摸索,女人作勢拒絕,軟軟地打著他們的手。一個男人高興起來,一甩腿,鞋子飛進了池塘,水波淩亂,月影破碎。
“應該是司馬家的公子們,雖然老爹已經被從幕府擠出,轉成文臣,但是他們倒還在王都活得逍遙。”季布站在成嬌身邊,淡淡地說。
“公然佩劍夜行?”成嬌皺眉,“《大秦限鐵令》已經發布三個月了,‘掌鐵者,殺無赦’,他們果然大膽。”
“那些都是世家子弟,就算我們現在衝出去抓了他們,也會有人為他們求情。”季布笑著拍了拍成嬌的肩膀,“算了,其實這些人裏,很多也就是些廢物,不過借著‘振奮大秦’的名頭拉幫結夥,喝酒玩女人。他們還不配做我們的敵人,君候,接著喝酒。”
成嬌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酒瓶空了兩隻,月亮已經升得很高,季布卷起窗上的竹簾,目光淡淡地放出去。
這間小屋是清水齋裏最僻靜的一間,陳設也簡單,竹席鋪地,幾張藤編的坐墊,一張紅豆木暗紅漆的酒案,木板牆上掛了幾幅大約是從舊紙店裏買回來的無名水墨立軸,年代久遠,紙麵都發黃了,反倒多了幾分韻味。小窗打開,就對著花園裏的水塘,晚來抬頭見月,低頭也見月,此時客人大半散去了,靜得能聽清蟬鳴。
季布很喜歡在這裏約人喝酒,成嬌就來過一次,此時喝到七八分,推窗見水中月影朦朧,忽地就生出幾分惆悵來。
“說說這個計劃吧”成嬌有了三分酒意,放下了杯子。“騰龍軍團如今隻剩下數百騎,如何在壺關殺退東胡人,重新以英雄姿態回歸大秦?”
“好,先聽我的情報。”
季布把宗卷推到成嬌的麵前,並不展開,“雲中,安東,西蜀,這三塊地方,曆來是大秦貴族之地,如今雲中是呂不韋的封地,安東是老甘林的封地,隻有西蜀沒有主人,君候乃是大秦八十年來第一個列侯,爵位還在丞相呂不韋的倫侯之上,君候已經是大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壺關勝利之時,君上會更加忌憚,難道君候想要成為萬人之上,不要一人之下?”
“你的意思是,壺關勝利之後,要我自動去西蜀?”成嬌皺眉插了一嘴。
季布點了點頭。“懂得急流勇退,才是真正的智慧。鹹陽在嫪毐這人死後,勢必會陷入君上與丞相的爭鬥,君候去了西蜀,君上要想鬥得過丞相,還給依靠君候,那個時候……”
成嬌低頭沉思,驀然笑了起來。如今這個辦法似乎是最好的,畢竟大秦乃至天下都已經知道他戰死北地,如果突然冒出,王命如何更改?可是如果殺退壺關敵人,嬴政為了麵子,也會承認自己沒有死,那個時候在算賬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