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小王子阿帕蘇穿過人群擠了上去。
莫幹遠遠地衝他招手,兄弟兩人興奮地湊在了一起。
人群裏依舊議論紛紛,最心潮澎湃的是年輕的貴族武士們。
東胡王和三王厄魯握著手低聲說話,隱隱地似乎是說起幼年的事情,東胡王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濃。警覺的莫幹鬆了一口氣,奴隸們把烤饢羊奶和冰塊一起呈了上來,他急忙帶馬過去抓了幾塊冰塞在盔甲裏。出征的將軍們也縱馬過來取冰,順帶和貴族們討論南征的驚險和大捷。
阿帕蘇餓了一早晨,抓著饢大嚼起來,忙不迭地拿冰敷臉。老王爺卻沒有動一點食物。老頭子的舉動有些怪異,拿著酒罐子一小口一小口不停地喝著,目光隻是望向東胡騎的大陣後麵。
“這次出征,大小決戰一共十二場。我部死傷四萬七千六百多人,斬殺殤陽部叛逆二十五萬九千多人,俘獲戰馬五萬四千多匹、大車七萬三千多輛,牛羊尚未來得及徹底清點,帳篷多半老舊,也不方便攜帶,都就地焚燒了。殤陽部貴族將軍六十多人,沒有逃走一個,王室全部臨陣斬殺。”三王一一報告了戰果。
莫幹瞥著父親的神色,想從中找出些驚喜來。可東胡王始終隻是淡淡地笑,微微點頭。
“殤陽部的族人怎麼處置了?”
“哥哥曾說這一戰要徹底平定南方的草原,所以弟弟想了很久,還是按照祖宗的慣例,男子長過馬鞭者處死,女人和幼兒不殺,罰做奴隸,發到北方放牧。”
東胡王點了點頭:“殤陽王的子孫呢,也都死了麼?”
“旁支的親屬多半都畏罪自盡了,剩下的三五個想反抗,不得不殺。殤陽王自己沒有兒子,弟弟俘虜了他的兩個女兒,還不敢擅自處置。”
“殤陽王是有三個女……”東胡王忽然刹住了。
三王也愣了一下。殤陽王在北地貴族中,隻有家裏的至親和親密的朋友之間才會以蠻族名字互相稱呼。
“弟弟去得晚了,衝破殤陽部大寨的時候,被人搶先救走了那個女兒虞姬,隻找到了化妝成平民逃竄的虞秋和幼女虞蘭。”
東胡王沉默了一刻,而後忽然問道:“殤陽王,是死了麼?”
“是。大月的殤陽王被弟弟帶兵包圍,最後斷了雙腿,已經救不回來,就以佩刀自盡了。”
“是麼?是戰敗自殺……”東胡王沉吟著。
三王一轉身,東胡騎的戰士捧上了朱紅色的木匣。他彎著腰,將木匣高舉過頂獻給了東胡王:“這是殤陽王虞皇的人頭。”
東胡王捧著木匣卻不打開,隻摸了摸,沉默了很久。
馬嘶聲從東胡騎的大陣後傳來,隨之而起的是沉雄的銅號聲,震人心魄的犛牛鼓聲再次響起,吸引了人們的注意。
阿帕蘇有些詫異。銅號和犛牛鼓都是蠻族的禮樂,出征的軍隊都以牛角號的號聲為命令。隻有在盛大的場合,才會鼓樂齊鳴。嚴整的東胡騎大陣忽然中分開來,留出兩丈寬的平直大道,雄駿的白色戰馬緩步而出,隨後是兩行端著銅盆潑灑清水的紅衣奴隸,而後是久久的寂靜,大道極遠處有人緩緩地走來。
老王爺忽地振奮起來,想從人群中鑽出去,可是每個人都翹首眺望著,圍得水泄不通。他隻能著急地轉著圈。
“我們東胡的少主人回來了,”三王對東胡王躬腰,“是護送世子的大隊到了。我想哥哥一定擔心世子的安危,特意打造大車,讓世子跟在大軍後麵。狼神保佑,世子平安無恙,弟弟沒有辜負哥哥的托付。”
阿帕蘇也已經猜到了,這樣隆重的禮節,是迎候東胡世子,未來的蠻族大君。整整三年後,世子重新回到了北都城。依照蠻族的祖製,年長的兒子們駐守四方,最親的小兒子繼承父親的帳篷和奴隸,成為新一代的家長。
世子的身體不好,六歲的時候就被送到了南方溫暖的地方療養,那時候東胡部和大月殤陽王之間還沒有戰爭,殤陽的主君殤陽王還算是東胡王的侄兒。
除了東胡王和三王,所有人都按著胸口低頭行禮。靜悄悄的一片,大道上白色的人影緩緩地近了,兩行白衣的女奴夾著年老的仆婦,她手裏攙著一個低頭的孩子。仆婦戰戰兢兢地停在東胡王麵前,人們終於能看清那個孩子。
他長得有馬脖子那麼高了,一身月白色的緞衣,連腳上的小靴子也是白色的皮子,手腕上纏著白色的雪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