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趕路好幾天了。母親的精神時好時壞。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偶然會斷斷續續的跟我提起她剛嫁進門的日子。夫妻恩愛，舉案齊眉。逍遙快活樂似神仙。那是她精神最穩定的時候。而當她狂躁起來，經常會把我當成進門偷東西的賊，隨手撿起東西就砸過來。有一次趁我不注意，撿起一顆石頭就飛過來。我頓時痛得齜牙咧嘴，膝蓋被砸得觸目驚心，鮮血淋漓。她雖目睹這一切，卻不會跑，隻是站在原地得意的笑。可是我要如何責怪她呢？換個人聽到那樣的噩耗，怕是也承受不住的。而且我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陳家所發生的這一切災禍，皆因我起。愧疚，責難，一切都束縛著我，唯有母親，她是我的精神支柱。
但眼下，母親的精神狀況還隻是小問題。更重要的是糧食短缺。我們從家中匆忙出逃，僅有母親隨身攜帶的幾張銀票得以為繼。我在最近的一家當鋪把它們換成了烙餅。一方麵如果遇到殺手，往小路逃是最好，但沿線的店家可能會非常少。吃糧不容易。另一方麵，山路崎嶇多劫匪，想必看到我們孱弱的母女二人，外加一大袋幹饃饃，沒什麼可搶的。應當也會心軟放我們一馬吧。但是未曾想到，昨日母親發起瘋來，竟把所有的饃饃全部推下了山。現在，我已經一天一夜，粒米未進了。
“涼兒你看。”母親拽了拽我的袖子，聽聲音是非常歡欣的語調，“快看，前麵有吃的！”我睜了睜餓得冒金星的眼睛，咽了咽口水，無奈地說：“母親，那是個客棧，可是我們沒有銀子。”然而她哪裏管那麼多，隻顧著一路邁著大步跑過去，我也隻好跟著。算了，大不了幫老板刷盤子抵債好了。
“哎呀，遠道而來的客人啊，瞧見這風塵仆仆的，可是要上哪去啊？”這店小二不僅身板利索，嘴皮子也麻溜。還沒落座呢，已經泡好了茶，畢恭畢敬的準備等客人問話。我擠出了一個苦澀的微笑：“我和我娘因為家中有事，不得不去一趟蠻地。你有什麼好的路線或者建議嗎？”“喲，兩位這是要去蠻地啊。看你們衣著打扮不似尋常人家，何必去那種地方呢，四麵環山，多的是苦頭吃。咱們這多好啊。”小二眼神兒倒是把人都給看毒了。“你看我娘這般癡癡傻傻，尋遍能人異士，都無從醫治。前些日子聽一位老江湖說蠻地有奇蠱，或可治我母親的病，故而準備前往一試。”不能暴露出行的真正原因，以免招致更大的禍亂。“哦，原來是這樣啊，那二位客官準備點點什麼？”
“可有米飯？”
“有。”
“可有時令蔬菜？”
“有。”
“那就這些吧。”
“兩碗米飯兩碗蔬菜？二位吃的會不會太素了？本店醬豬肘子做法可是一流啊，這一擺上台麵，方圓百裏的貓聞著味都會流口水呢。”
“一碗米飯一碗蔬菜。我不餓。”誰說我不餓，我餓得要死了，啊啊。
內心好絕望。
“額，好吧。稍等。”這兩人穿得這麼好一看就不是沒錢的主，這也太小氣了，簡直不能再小氣了。一定要想個辦法揩揩小娘倆的油才行，哼哼。
這店家的狗兒踱步過來找吃的，寶貝小狗狗，我的肚子比你的還幹淨呢，還是快快去別的桌吧。我拍拍它的背脊。這狗狗似通人性，一溜煙兒小跑走了。
不遠處，一個模樣俊俏的小少爺，似有所思的望著這邊，沉默了一陣子，扭頭對他身後的一個大人道：“師父你看，旁邊那個小女孩好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