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陰影裏,渾身都是暗色,看著半邊身子被光線點亮的女孩,一時覺得有些不真實。窗外傳來一聲咒罵,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女孩靜靜地看著我,等待著,似乎知道我不會拒絕這個要求。
一隻筆?我辦公室桌上就有。
“行,跟我來吧。”我拿起自己的包,站起來,走出濕淋淋的房間。
站在幹爽的走廊裏,我回頭看見女孩在和36號道別,36號發出咕咕的怪聲音做為回應。模糊得連是什麼語言都難以辨別,但女孩像是聽懂了一樣笑著回答道:“那真好呢。”
腳步頓了一下,我低頭看她。注意到我的目光,女孩咧著嘴對我說:“叔叔誇我們的東西好吃呢。說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我停下來,詫異的回頭看了36號一眼,帶著深色水汽的淩亂房間中,他依然死氣沉沉的趴在水坑裏,姿勢僵直得不像個人。身前是不幹淨的食盤和簡直不能吃的食物。於是我把頭轉了回來。
“醫生哥哥?怎麼了?”女孩已經往前走了幾步,在黑暗的走廊裏回過身來,眨著大眼睛問。
“沒什麼……”我繼續邁開步子往前走,“那是我最喜歡的麵包。”
出門,往東拐過一個岔路,就是我的辦公室。辦公室還算寬敞,牆壁上有一扇大窗,正對著院門口,從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連著醫院的荒涼公路,路旁種滿了不知名的樹。窗子旁邊是辦公桌和書架。我拿起筆,遞給27號。
27號接過筆,鬆鬆的握在手中,然後轉頭望向窗外。側臉對著我,不知道在想什麼。從我的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能看到她的手握著筆,很用力。
“醫生哥哥。”她低聲的開口,像是夢囈一樣問我,“為什麼我不能到外麵去?”
“……”我不知如何回答,看了她好一會才說:“因為沒到時候吧。”
辦公室裏的鍾滴答滴答的走著,女孩點點頭,依舊出神地看著窗外。房間裏陷入了沉默。我看著她,才忽然意識到。我每天走得厭煩的一條路,對於裏麵的病人來說,甚至是無法奢望的。
但27號看起來思維清楚,或許離出院的日子並不遠也說不定呢。
時間緩慢的流逝著,我在辦公桌後坐了下來,翻開她的檔案。
序號27,在自由線30以下,在非夜晚的時間裏可以隨意走動。沒有傷人記錄。根據記錄來看,她曾經受著良好的教育,家庭環境優渥。因父母是大學教授而得以住在大學校園內。不知為何她忽然不認自己的父母了。相信自己父母雙亡,隻和妹妹相依為命。
她開始焦急的尋找自己失蹤的“妹妹”,並舉動怪異。而她那“性格內向,沉默寡言”的妹妹卻根本不存在。她連表妹都沒有。
接著,就是治療,轉院,來到這裏。
窗外的陽光照著荒蕪的草地,我抬起頭仔細的打量女孩。她正穿著裙子安靜地站在那兒,對著窗子發呆。窗外投進的陽光灑在她的發帶上,點亮她的側臉。沒有尖叫沒有狂躁,她看起來就像正常的小女孩。就像應當在溫馨的家庭中,對著父母撒嬌的小女孩。而不是在粗糙的裝潢中,半生半死的打發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