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醜顏麵世(1 / 2)

“庶孫秦淩玥敬獻《法華經》三十二品手抄卷,恭祝祖母福壽綿延,永生康健!”

言笑晏晏的廳堂忽然被這一道突兀而又清冷的鏗鏘之音砸中,眾人麵上掛著的笑容隨之猛然一震,僵硬在唇角。

“砰!”

不給任何人瞬間反映的機會,那聲音的主人卻已經是撲身跪地,將額頭重重的磕上碧玉翠石的地麵,俯身不起,眾人的身子因那沉悶如雷而又尖銳刺耳的磕頭聲所驚,晃了晃!

一瞬間,屋內縈繞的歡聲笑語與美食佳肴的香甜之氣皆被凍結,連遊離的空氣似乎也被凝固,隱隱窒息。

如此重的力道,想必那脆弱的額際已經是被磕出了血跡。

而跪在地上的孱弱身影,卻是仿佛感覺不到一絲的疼與痛,瘦弱幹枯的雙手倔強的高舉於頭頂。

在她手中托舉的是她苦熬一冬徹夜不眠而謄抄的經文,那密密麻麻散發著墨香的文字無一不在樂善好施的訴說著佛家人的慈悲心腸與普度眾生。

秦府國公夫人一心向善,吃齋念佛,最是心慈手軟。

試問,如此誠心向佛之人,又豈能在這自己盛世慶筵之上雷霆震怒,拂了這位跪在她腳底而手捧佛經虔誠敬奉的兒孫?

她賭,縱然老夫人怒她,卻也不會礙著滿座的賓朋與皇家貴室咆哮滿腔之憤!

果真,端坐於紫檀螺鈿鴻福祥雲太師椅上的國公夫人沈氏,慈眉善目的眼僵硬的動了動,飛快掩飾掉眼瞼之下的眸底逐漸翻卷沸騰一股褐色的暗流,和藹可親般頷首微笑。

老夫人身著了一套暗紅色福祿雙全繡大朵金絲長壽菊的織雲錦,發絲銀白如雪,額間墜一翠綠碧玉,這會兒她雙頰泛著微微笑意,滿目的笑容遠觀而望竟是像極了墨畫中壽星模樣。

“玥兒有心了,當日祖母不過是隨口一說要將這《法華經》謄抄一本供奉與祠堂,沒想道你這丫頭倒是聽進去了心裏。玥兒這份厚重的孝意,實在是熨帖祖母的心。”

“來,快坐到祖母身邊來。”

老夫人笑眯眯的朝著跪在地上的秦淩玥招手,而她口中的一番話更是令秦家人醍醐灌頂!

秦淩玥?

這個已經模糊到快被秦府上下之人忘記的名字,忘記的人,就這般突兀冷硬的出現在秦家人的麵前,著實令人震驚!

秦淩玥,那個六年前隨著一場毒殺而被囚禁在秦府冷院的庶出四小姐,她竟還活著?

秦淩玥還活著,那麼六姨娘呢?

位於老夫人下首而坐的青衣錦袍男子,忽而眉峰一蹙,他緊緊盯著地上那道弱小的身影,緘默。

塵封多年已久的記憶霎時間猶如決堤的洪水一時間衝刷而來。

秦淩玥,這是他的孩子,這是他與六姨娘的女兒……

亦是曾經,他一度將她捧上天寵愛的女兒,然而一場毒殺,赤裸裸的證明了六姨娘的心懷不軌,也葬送了這對母女在秦府苟活的權利!

秦淵緊蹙的眉峰越發淩厲,想到當年他險些死與六姨娘之手,他憤恨的手指隱約握成鐵拳!

堂堂東離相國大人竟險些喪命與枕邊人之手,這對他秦淵來說無疑是最大的諷刺!

此刻的他隻想大手一揮,令奴仆將秦淩玥拖出去亂棍打死!

然而,老夫人身邊的宋嬤嬤卻已經是將秦淩玥扶起身來,二人的衣角從秦淵眼前拂過,引得他心頭一顫,他眼角忽而犀利的掃過周遭席間賓客,見眾人麵上皆是一臉趣味的盯著這突然冒出來磕頭獻賀禮的人。

見到這番場景,秦淵才意識到倘若方才自己一怒之下將秦淩玥拖出去打死,今日的壽宴定然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在國公夫人壽宴上殺人,無疑是等於當眾抹黑了秦府的門楣,明日早朝定會遭到百官彈劾,他身為相國,位高權重,不能有任何的過失與把柄落在他人之手,流言猛於虎,不可不謹慎而行。

緊握成拳的手微微鬆了鬆,暗道是自己衝動了,論臨危不亂處事不驚,他倒是輸了老夫人一大截。

隨即,秦淵儒雅清秀的麵容上浮了一絲虛笑,迫使自己抬眼去看秦淩玥。

明亮的燭光打在她一襲淺綠繡粉荷的水波紋的羅裙之上,映襯著她身量纖長,株株粉荷高低錯落綻放裙裾活色生香,幾片翠綠荷葉上用銀線勾勒鑲嵌著十幾顆拇指大小的珍珠,遠觀而望仿佛似碧荷上綻放的晶瑩水珠,晶瑩璀璨,令人矚目。

寒冬臘月時節,她這一身的裝扮倒是令人生出夏日清涼與荷間采蓮的恍惚之感。

秦淵心中一曬,念道她到是個心思聰穎的,出自冷院卻不忘給自己貼身金裝,讓人相信她是秦府有臉麵的小姐,那十幾顆珍珠個個可都是出自南海的珍品……

她從何而來?

秦淩玥自顧自的坐在那裏,仿佛是有些羞澀又有些膽怯的一直低著頭,兩眼直勾勾的望著自己的腳麵,仿佛要在上麵盯出一朵花來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