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洪波臉上幾乎要擠出苦水來:“根本沒有一點眉目,要是但凡有一點兒線索,我也不至於這樣。”
“他是怎麼死的?就死在都督府?”,杜月笙沉聲問道。
高洪波略一遲疑,然後拉著杜月笙低聲道:“今天黃金榮大婚,恰巧陳都督在市政府裏麵,然後我們每人備了一份禮物送過去。後來他去租界的日領館辦了點事兒,回來的途中又去了一趟滬仁醫院。再往後都督府打過電話來,說北平的李海秋來找他,他剛回到都督府沒多久,就吐血而死了。”
“去滬仁醫院幹什麼?”,杜月笙敏銳的抓住了問題的核心。
高洪波給他解釋:“據他的貼身衛兵說,陳其美早年為革命奔波,膝蓋曾經中過槍。每年天氣轉涼,就會風濕。他去打針,正是為了——”
“打針?”,杜月笙一驚:“他去打過針?”
“豈止打過針。”,高洪波苦笑一聲:“法醫初步驗明,他就是被這一針要了命。可我派人趕去滬仁醫院的時候,接待陳其美的主治醫師已經蹤影不見。所有相關的醫務人員我都扣了起來,可裏麵好像沒有凶手。手下人心急,給動了大刑。當場就死了三個人,沒死的倒是招供了,但那是屈打成招——”
“廢話!”,杜月笙沒好氣的說了一句:“醫生護士又不是特務,不會熬刑,怎麼禁得住你們折磨?”,說完之後他又加上一句:“我雖沒親見,但是凶手能準確預料到陳其美的行蹤,預先準備好毒藥。事成之後,又能輕身而去。光這份本事,就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
“老弟的意思是——”,高洪波深吸一口氣:“他們裏麵沒有凶手?”
“凶手可能是那個主治大夫,別的人,連幫凶都不是。你想想吧,陳其美是特工出身,能對他下毒手而不被他察覺出異樣,那得需要什麼樣的膽氣和定力?”
“找不到主治大夫了。”,高洪波滿臉的絕望更加深重:“整個滬仁醫院都翻遍了,沒有!”
“我要進去看一看!”,杜月笙指的是陳其美的屍體:“等到中央來人,我或許就進不去了。”
高洪波想了想一咬牙:“好吧,杜老弟你隨我來。”
他帶著杜月笙進了都督府,都督府內,荷槍實彈的士兵站滿了每一個角落。王文登是巡捕房探長,這陳其美遇刺身亡,當然是他份內的事情。此時他也是愁容滿麵,一點也不比高洪波好多少。
杜月笙進到裏麵一看,白布單下一個人,想來那就是陳其美。杜月笙走過去解開白布,果然是他。陳其美身體已經僵硬,暗藍的臉上呈現出一層黑氣,那是中毒的症狀。
他看完之後,將白布重新蓋上,心中翻來覆去的思量。陳其美一死,不但上海灘的局勢要重新洗牌,恐怕首府南京乃至大半個中國都會受到影響。現在他的滬軍跟盧永祥的浙軍正在暗中對峙,其幕後黑手,嫌疑最大的當然是盧永祥。可盧永祥若沒有中央某個要員的支持,斷然不敢做這種事情。
中央的派係鬥爭,他暫時沒有關心的必要。可滬軍都督一死,那就跟他關係重大。從現在開始,上海灘恐怕會很不平靜。他要鬧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以確定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於情於理,他都不能看著上海灘亂起來。
究竟是誰,居然能夠刺殺陳其美?杜月笙心中苦苦思索,高洪波指了指一臉驚慌,被士兵看住的李海秋。然後壓低聲音一臉神秘的告訴杜月笙:“最後實在沒辦法,就拿他頂缸。”
杜月笙搖了搖頭,他不管政府怎麼做,他都要鬧清楚真正的凶手是誰。他想著想著,忽然臉上微微變色:難道是他?不可能,他為什麼要殺陳其美?
中央特派員終於趕來。出乎杜月笙的意料,居然是孫中山!跟在孫中山身邊的,是蔣介石!而跟在蔣介石身邊,一身警衛兵打扮的正是戴笠。
杜月笙已經多年沒有見過蔣介石,此時老友重逢,自然要說幾句親熱的話。可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陳其美的死,如一塊陰雲,壓在了中央這一行人的心頭。
孫中山剛剛從日本回國,就聽到這一噩耗。驚聞之下,立刻放下手上所有事情趕來吊唁。他是民國第一人,這次來這裏自然不是為了找出凶手,或者穩定局麵。這種事情,大可以委派下麵的人去做。陳其美是跟他並肩奮鬥的同誌,他來這裏,隻是為了兩人的戰友之情。
孫中山和蔣介石撫屍痛哭,淚流不止。悲憤交加之下的孫中山情緒異常激動,當即手書“失我長城”四個大字以示哀悼。然後他走到都督府外麵,對外麵的記者發表了演說:“上海之所以有革命如此之成績,為陳英士先生首倡革命之功。若無陳英士先生,即無今日之中國國民黨,並無今日之國民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