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告別,尋秋池往攔了一輛出租車往市局去,上車坐定後就看不見潛淵了。
她撇嘴,低聲道:“隱身法。”
那一下午會真不知道開的是什麼玩意兒,領導在台上講得雲山霧罩的,底下睡覺的一小半,玩手機的一大半。
尋秋池旁邊坐著市局管組織人事的領導。按她的身份可沒資格和老司機坐一起,是人家不知道為什麼,硬是擠到她邊上。
此人姓靳,年齡五十有三,頭發花白、麵容和善,專職黨組副書記,副處級,勉強算個局領導。
提到這人可不一般,在他任副處職之前,曾經在組織人事處幹過二十九年,當過十九年人事處長,為人博聞強識,過目不忘,記性極佳,可以說整個市局係統就沒有他不認識的。市局行政處室三五年一換崗,人人都可動,隻有這位爺不能動,一動就亂(主要是他自己作亂)。
因此他雖然工作不起眼,比不上那些搞刑偵的風光;工作成果也不大看得出來,從沒體會過破了一個大案要案的舒爽,但人家算是市局坐鎮菩薩之一。
尋秋池和這位靳書記有數麵之緣,她能夠被分到市中心的派出所,也是托了此人的福。老先生搞了幾十年人事,略有些婆婆媽媽,心軟如綿,一聽尋秋池的身世,當時恨不得就要掉眼淚,因此暗中出了不少力。
他坐到尋秋池身邊,對她笑笑,尋秋池也笑笑,以為他要說什麼,結果他隻是安靜地聽完了會議,記錄了好幾頁紙。
尋秋池覺得那些廢話沒什麼好記錄的,但想起老楊所長的吩咐,不得不在會議將近結束時,借了老靳的筆記本來抄。
老靳湊近,壓低了嗓門說:“秋池啊,要努力啊。”
尋秋池心想什麼玩意兒,真是沒頭沒尾的,敷衍道:“好的。”
“不。”老靳說,“你日後的道路可能走得萬分艱難,要努力啊,不要怕。”
尋秋池苦笑了一下,低聲說:“靳書記,我以前的道路也很艱難。”
“不一樣,不一樣。”他重複了兩次,然後就不說話了。
大概過了十分鍾,尋秋池基本上把缺了的會議記錄補齊了,主席台上的領導也講到“最後提幾點希望”了,她把筆記本還給老靳。
老靳接過,突然又說:“你是能者應該多勞,該出手時要出手。”
“啊?”尋秋池沒明白。
老靳神秘一笑,正巧這時候散會,他竟然快速起身,夾著筆記本走了。尋秋池本來想追上去問問他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後來看到他和局長走在一起,隻好作罷。
回到所裏,好幾個同事都圍上來對她訴苦,說今兒咱單位都變成債權人大會了,腦仁都吵得疼。
尋秋池問:“因為昨晚上吊死了的那個?”
“還不就是他!”同事埋怨,“估摸算算,欠了人家七八百萬。”
是一千一百二十萬,尋秋池默默糾正。
“那人死都死了,債主上派出所來幹嘛?”
“唉,”同事說,“現在可不是父債子償的年代了,他人一死,債就爛了,一筆勾銷!那些債主有的是把一輩子積蓄都搭他身上了,總希望有人幫他們做主啊,我聽說明天他們要去政府門口拉橫幅,我那搞信訪的哥們又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