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出車廂,站在他們身邊,代替潛淵說:“大約三十年前吧。我與白鷺曾經共事過,他是在1970年代初期加入委員會的,剛開始那十年,他的工作成果並不比潛淵差。”
“那後來他怎麼變成這樣了?”尋秋池問。
“這隻是冰山一角,他的問題還有更多。”站長說,“個性是壓抑不住的,無論在多嚴密的組織中,有些人都會展露他的鋒芒。這鋒芒好也罷,壞也罷,總是真實的他。也許是那十年辛苦的工作經曆,讓他覺得有了資曆和資本,可以不那麼壓抑自己了。”
尋秋池嗤笑:“十年?燕語和潛淵都快一百年了呢,也沒見他們囂張亢奮成這樣過!為什麼委員會能容忍他?”
站長解釋:“如果沒有犯重大過錯,委員會並不能隨意開除人,因為有合約在。再說當時的局長賢和比較喜歡他。”
“我看賢和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尋秋池冷哼,“一會兒姚馥蘭,一會兒白鷺,堂堂一個華東局局長,盡結交些狐朋狗友!”
潛淵重新接過手機,繼續翻看相冊,在為數不多的照片和視頻裏,找到了好幾次白鷺以及賢和。當然還有姚馥蘭,這三個人關閉芯片出現在公共場合時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但阿暉每次拍到姚馥蘭都在邊緣,經常隻露出半個腦袋或者一條腿,可見他喜歡姑娘是假,重視男人才是真。
據姚馥蘭的意思,她還對帥哥阿暉頗為懷春,真是可惜了。
“你是怎麼在酒吧裏發現白鷺的?”潛淵問。
阿暉說:“巧合,就像你們發現我一樣。我是在那個晚上,那間酒吧,那個時間點上,選中了這個軀體,而這個軀體當時正在買醉,與白鷺的間隔了隻有兩張座位。所以你們可以想象我聽到‘委員會’三個字有多麼興奮——當然你們認為我沒有感情——總之我從來到循環界的第一秒鍾就盯上了白鷺。我發現他在喝醉的時候根本沒有警惕性,而他又常常喝醉,所以我有很多機會可以幹掉他,留他活著是我的仁慈。”
“但你把他弄瞎了。”潛淵說。
“嗯……”阿暉想了想說,“處長,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曆,當你發現自己的對手毫無價值後,便再也沒有戰勝他的渴望了,因為那證明不了什麼,反而襯托得你人品低劣,淩駕在弱者之上。”
“白鷺沒有價值嗎?”潛淵問。
“毫無價值,甚至不如那姑娘。”阿暉說,“我有點兒後悔把他弄瞎,應該留著他繼續毫無價值,也算從側麵消耗反選擇委員會的戰鬥力。”
白鷺聽到這個評語應該會哭吧。但站在對立麵的阿暉說得是事實,不隻是他,同一個戰壕裏的人私下裏都覺得白鷺沒有價值,隻是不好意思指出來。人們覺得他如果繼續留在委員會裏,對整個組織是一種拖累。
所以資曆沒有用,過去的成功也沒有用,即使在反選擇委員會這個特殊的職場中,最重要的依舊是踏實穩重、低調努力、管好自己。當出頭椽子可以,至少要出好頭,如果出壞頭,那麼等待他的將是出事了。
“真傻。”站長感慨,“他們三個,真的。”
其餘人對此表示同意。
“可惜賢和了。”站長又說,“他過去並不是個輕率的人。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幾十年間,他被輕浮而又無聊的白鷺和姚馥蘭逐漸影響了。聽說他是在餐館裏中招的?”
阿暉說:“是的。我為了他們在餐館裏工作了兩個月。”
站長遺憾地搖了搖頭,對潛淵說:“要出發了,你們把他交給我吧。”
潛淵說:“再等一分鍾,我有最後一個問題。”
他轉向阿暉問:“我知道你在飯店工作了兩個月以等待機會,但是之前,你為什麼要離開上海?為什麼要來我們這座小城市當一個普通的社區幹部?是為了主導工人新村3棟倒塌事件嗎?你的目標不僅僅是殺老小區的幾個老年人那麼簡單吧?”
阿暉笑道:“處長,你說過隻有一個問題的,怎麼冒出來這麼一大串?”
“回答我!”潛淵嚴厲地說。
阿暉不急不忙地說:“我說過,我的目標不是你們的局長,而是白鷺。可白鷺也不是我來循環界的初始目的,我隻是偶爾碰見他,很討厭他。”
“為了什麼?”潛淵追問,“是為了做地震試驗嗎?你就是那個地震試驗者嗎?”
阿暉聳肩:“處長,你太高看我了,我怎麼可能是試驗者,我隻是一個試驗的記錄員而已。話說社區幹部的工作真是讓人痛苦啊,每天和那些幾乎埋在棺材裏麵的廢物打交道,如果那些廢物能早些自動去死的話,你們循環界還能多節約一點資源。”
“誰是試驗者?”潛淵一字一頓地問。
阿暉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主動轉身走進了列車車廂。站長見他進去了,便向在場的人點頭示意,也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