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
哪怕上次和血狼進行一對一的戰鬥,兩人經過無數次的拚殺和肉搏,麵對血狼拚命三郎一般的氣勢和決心,也能保持身上唐裝的整齊和氣度,但現在他已經沒辦法顧及那麼多。
體內損失了大量的真力,這些歲月來好不容易積累的力量,西嶺峰居然遇到那樣可怕的怪物,更可怕的是那群瘋子舍身的決心。
更是信仰。
迎著自己的天罡五行雷,失去性命也要造成傷害,哪怕被雷殛成焦炭也會放出攻擊,這樣的敵人古月隻在多年前的戰爭中見過,腸穿肚爛也要在對手身上咬下一塊肉,亡命的敵人前赴後繼湧上來的場景無比震撼。
結果就是他現在全身被禁錮,胸腔深深地凹陷下去,大腿彎折成近乎九十度,隻剩微弱的真力維持著生機。
精神矍鑠的古月像是風中的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頂上是一盞亮白的大燈,四周全是沉沉的黑暗,哪怕空間和時間在這裏都沒有意義,古月古井無波的心境並沒有因外物而動搖。也許他還沒有達到無懼生死的地步,但生命對他這種以世紀為單位的老人來說,並不是那麼不可舍棄的重要物品。
“老前輩,辛苦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現,臉埋在陰影裏,不叫人看得清楚。剛毅的下巴和淡薄的嘴唇,顯出他是一個剛愎自用,殺伐果斷的決斷者,是上位者才有的氣息。
“你是誰?”古月聲音微弱地問,他隻能勉強睜開一隻眼,因為另一隻已是一個血槽。
“這個問題似乎不該問。”男人說。
古月擠出難看的笑:“的確不該問。你就是……燕清!”
男人的臉緩緩從陰影中移出,果然是燕清那一張堅毅的臉,他有些驚異地說:“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古月閉上眼:“難怪後土神教不斷死灰複燃,原來七族聯盟本身就有的問題。”
燕清麵不改色:“人總是往上走的。”
“我錯了。”古月歎了口氣。
望著眼前枯瘦如柴的老人,燕清心頭湧起一股難以明喻的感覺。
二十年前,他還在練氣站樁的小孩,燕家老太爺帶上他,長途跋涉登上了仙宮也似的天山。
白雪皚皚的天地,豐神如玉的神仙。古月一襲白袍的樣子,徹底把幼年的燕清震懾住,而他一直奉若神明的老太爺,更是以晚輩的禮節麵對古月。
“請為小子相一麵。大師。”燕方義把燕清推上前。
古月微笑著走近燕清,凝望了他半晌之後,歎了口氣說:“你真的要花去這一次機會嗎?”
燕方義看了一眼燕清:“他是燕家最出息的小子,值得。”
看到燕方義眼中的堅定,古月帶著燕清進入後山天池。
洗髓伐筋的苦,燕清咬牙撐住,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這麼痛,但他知道這是老太爺給的機會,是機會就必須抓住。他竭力表現得冷靜,當泛著滾熱的硫磺水澆下,稚嫩的皮膚立刻遍布水泡,他也死死地咬緊牙關一動不動。
好燙,也好痛。
燕清流下眼淚。但這無助於緩解疼痛,一遍又一遍滾水刷過,氣泡的皮膚很快綻裂,血漿混合著天池水一起輪回。
但為什麼是自己,為什麼不是眼前的老頭?燕清憋著一口不服的怨氣。對自己無能的怨,對古月無情的怨,甚至還有對老太爺無理由的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