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廣袤無垠的世界裏,有的人錦衣玉食,仆從環繞,生活在錦繡堆裏,卻依然不滿足。他們整日地怨天尤人,傷春悲秋,活得一點兒都不快活。
男人們想要爭取更大的權勢,獲得更多的財富,他們拚命地鑽營。滿足了一個欲望,又有更多的欲望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所以,他們忙於不停地追逐。
女人們,十指不沾陽春水,滿身綾羅錦緞,滿頭珠玉釵翠,卻還想要著更多的榮華富貴,更多的花團錦簇,她們日日算計,萬般籌謀。沒嫁人的,想要嫁給人中之龍,嫁了人的,想要著男人的專寵。滿足了一個願望,卻總有更多的願望排著長隊,在後麵等著。
可是,這個世界還有一類人。
他們辛苦勞作,苦苦地掙紮,一日所掙,不過隻能維持一家人的基本溫飽。
他們有點像騾子,一天到晚地忙碌著,沒有時間,也沒有閑情去傷春悲秋。他們所做得一切,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活著,體麵地,有尊嚴地活著。
趴在軟塌上,哀哀切切痛哭的劉若彤,在哀歎命運的不平與捉弄時,從來沒有想到,還有一個如她同樣大的女孩,早早地當家作主,為一家人的生機在忙碌奔波。
她們之間,相差的隻是一個出生。
可是,一個出生,就足以奠定了一切。
出生,就決定了你處在什麼樣的階級。而你處在什麼樣的階級,就決定了你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天剛蒙蒙亮,桂花就起床了。
她在灶房裏忙活了好一會兒,熬了一鍋熱粥,蒸了一閣饅頭,又準備了幾個鹹菜。這才麻利地端來一盆熱水,伺候腿腳不靈便的娘親洗漱,穿衣。一邊又大聲吆喝著,將睡著隔壁房間的幼弟喚醒。
待到一家人圍聚在一個小方桌上吃早膳時,天光已經大亮。
“娘,你不要再熬夜刺繡了。看,你的眼睛都腫了,裏麵都是血絲。”桂花瞧著娘親憔悴的容顏,蒼白的臉色,心裏麵陣陣發酸。
她無數次告誡母親,不要熬夜,要愛惜自己的眼睛。奈何母親口頭上答應得好,但在行動上,依舊照常,該怎樣,就怎麼,絲毫不為所動。
頭發花白,滿臉滄桑的柳大娘,喝了一口粥,看著自己的一雙女兒,被生活的風霜侵蝕得皺紋滿布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這還不是因為今天要交貨嗎?所以,昨晚,就熬了個夜,把那個屏風給繡完了。”
“留在今天上午,我可以幫娘親趕趕進度,反正交貨時間是今個中午之前,又沒有具體說什麼時辰。”桂花不讚成地說道。
“你的手藝還差些火候,隻能繡繡小件,屏風此類的大件,還是我自己來比較好。再說,劉家鋪子一向很照顧我們,咱們交貨也不能為難人家。”
難為了這樣一個女人,在丈夫死後,用自己柔弱的肩膀,在風雨飄搖中撐起了一個家。辛辛苦苦養大了女兒,又省吃儉用將幼子送進學堂。
要知道,她本是江南蘇州雙麵刺繡林大師的得意弟子,深得師尊的真傳和喜愛。可是,當年,她不顧師傅的反對,執意跟隨新婚的丈夫離開江南,來到西北。如今已整整二十年了。
這二十年裏,西北粗狂的風,汾河激蕩的水,還有歲月無情的折磨以及生活的艱辛,使得她從一個容顏清秀的年輕女子,變成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嫗。她的心漸漸冷了,再也不想回到江南,因為她無顏去見她的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