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項源他們相繼離開後,隻剩下我和爸爸守在病房裏。麻藥的效果還沒退,媽媽一直昏睡著,漸漸的,爸爸也靠在沙發上睡了過去。我獨自坐著,看著媽媽纏著紗布的腦袋,還有架起來的腿,心裏五味雜陳。
床頭昏暗的小燈照在媽媽帶傷的臉上,看著看著,我忽然覺得很害怕。生命如此脆弱,你根本無法預料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就好像今天,原本熱熱鬧鬧的喜事,最後卻因為一場事故而落得這樣的下場。從今以後,每一年的今天,項源媽媽的結婚紀念日變成了舅婆的祭日,這是一種怎樣的殘忍。
而最讓我不解的,卻是項源的態度。他對他媽媽的恨意那麼明顯,絕對不是因為今天這件事而突然爆發出來的。“破鞋、賤貨、淫婦”這些字眼在我腦海裏回蕩,我仍然無法相信這些粗鄙不堪的話是從項源嘴裏說出來,而且是直直的罵向他媽媽的。
後半夜的時候,媽媽悠悠轉醒,看著她有些裂開的嘴唇,我忙趴過去輕聲問道:“媽媽,你要喝水嗎?”
媽媽看了我一眼,皺著眉頭發了一會呆,忽然瑟瑟的抖了起來,嘶啞著嗓子說著什麼,可是我完全聽不清楚。這邊的動靜吵醒了爸爸,他忙起身過來握住媽媽的手,安慰道:“沒事,都沒事,你放心吧。”
媽媽這才安心的點了點頭,看著他們相握的手,我忽然覺得很感動。這種時候,即使是從媽媽肚子裏出來的我,也不如爸爸懂她的心思。
為了照顧媽媽,我不得不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醫院裏。至於舅婆那邊,聽說已經買了墓地下葬了。期間有一天,事故對方的家人找了大群人拉著白底黑字的橫幅跑到媽媽的病房門口鬧事,那些橫幅上觸目驚心的“殺人償命”讓病床上的媽媽一度崩潰,而我也被嚇得瑟瑟的躲在門後渾身發冷,淒厲的哭喊聲尖叫聲充斥在耳邊,盡管我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樣子的一個人,卻隻覺得滿眼血色,甚至最後那些人是怎麼被趕走的,我都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我回家收拾媽媽要用的東西,穿過村子回家時,聽著那些閑著沒事的婦人議論著,據說項源的媽媽給了對方家裏20萬,那家人拿了錢歡天喜地的把他葬了,一點都不難過。原本就是過錯方,家裏貧苦,孩子又小,現在得到這麼大一筆錢,居然也可以變得歡天喜地起來。那些婦女議論著,嘖嘖讚歎,錢真是個好東西。
而我站在拐角,渾身都冷。這個世界好像突然變成了我不認識的模樣,而我曾經一度依賴成疾的項源,早已經離開了。
收拾好要用的東西,我提著大包小包的換洗衣物,站在村口等著公交車來。春節的氣氛已經漸漸的淡去,在外工作的年輕人多數都離開了壽康村,隻剩下老幼病殘守著這個古樸的村子,在這難得的好天氣裏,三三兩兩的曬著太陽。
爸爸和媽媽經營著一家不大不小的製衣廠,過完十五也開工了。為此,爸爸去醫院的時間也少了,而我,學校裏馬上也要開學。大大小小的事情湊在一起,竟忽然生出一種無力感。等車的間歇,忍不住看了一眼邊上的位置,那兒,經常站著我的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