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的河北,仍然很冷,幹冷的風沒完沒了的刮,柳樹楊樹那光禿禿的枝條搖曳不定,看不到一絲綠意。不過枝頭上已經冒出了無數個小小的芽頭,隻等天氣稍稍暖和一點,便吐出新綠,招展風情,讓這片苦難深重的土地恢複生機。河北人已經從遭逢巨變的驚恐中恢複過來,或回到已經淪為廢墟的家園嚐試著重建加園,或拖家帶口在各州縣間流浪,出賣力氣換飯吃,能過一天算一天。商鋪也重新開業了,雖然很多屍體還沒有下葬,很多城鎮中的瓦礫也沒有清理幹淨,但是人們無暇顧及這些,他們選擇性的忘記了那段噩夢般的經曆,為自己的明天奔波。
明天總是比昨天更重要。
定興縣同樣死了很多人,好些村落被殺得連活雞都沒有剩下一隻,再一把火燒成白地,死者何止數千!就連縣城也遭到圍攻,雙方狠狠的打了一仗,幸運的是,建奴在這裏遭了報應,三個牛錄幾乎被殺清光了,那點殘兵敗將在狼狽而逃的時候不斷遭到明軍和憤怒的平民的攻擊,有命逃離定興的寥寥無幾。上千建奴韃子在這裏死了個一幹二淨,定興人就別提多自豪了,碰到從外地來的人便吹噓自己在這一戰中表現得有多神勇,宰了多少建奴,都吹上天去啦,還別說,就因為這一仗,定興縣打出了名氣,跑到這裏來做生意的客商特別的多,頗有點百廢俱興的味道了。
“啪啪啪啪啪……”
鞭炮聲在城門外響起,比爆豆還要密集幾分,守衛城門的士兵和進出的平民遁聲望去,隻見一個家夥騎著一匹棗紅馬撒開四蹄狂飆而來,馬尾後麵拖著一串長得嚇人的鞭炮,劈哩啪啦炸得正熱鬧,跑到哪裏哪裏就是點點閃光,紅色的紙屑花雨般四飛濺,夠熱鬧的。那匹棗紅馬被身後的動靜嚇得夠嗆,玩命的飛奔,在這個令人哭笑不得的家夥的控製之下徑直衝進城門,大家趕緊閃到兩邊,鞭炮就在他們麵前炸開,一股嗆人的硝煙撲麵而來,幾個鞭炮甚至崩到他們耳邊爆炸,臉火辣辣的痛,負責清掃街道的清潔工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才掃幹淨的街道轉眼之間鋪滿了紙屑,欲哭無淚,看樣子又要重新掃一遍啦。鬼才知道那串鞭炮到底有多長,棗紅馬拖著它圍著縣城跑了一圈都還沒有放完,又跑了回來,穿街過巷,好不囂張!馬背上那個家夥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是神憎鬼厭了,洋洋得意的歡呼:“定興的父老鄉親們,我胡漢三……不,我楊夢龍又他娘的回來啦!”歡呼聲震天響,半個縣城的人都聽見了,可見這家夥有多快樂!
一聽這歡呼聲,原本怒火衝天的眾人頓時露出了笑容,這個家夥,他們實在太熟悉了,也隻有他才能做出這種令人哭笑不得而又目瞪口呆的事情。鞭炮聲中,大家紛紛拱手叫:“小楊將軍,這麼快就回來了?”
“小楊將軍,去京城一趟可開了眼界吧?”
“小楊將軍,皇上是不是給你封了個大大的官啊?真是這樣,可不要忘記了我們哦!”
“小楊將軍,看你開心的樣子,是不是在京城裏碰到了什麼天大的喜事呀?說出來讓大家開心一下?”
轟!
那串長得誇張的鞭炮總算燒到了最後一個,那頭嬰兒拳頭大小的大麻雷子發出一聲巨響,大大小小的紅色紙片飛揚起三四丈高,漫天飛舞,挺壯觀的。這一聲巨響之後,總算世界清靜了。楊夢龍勒住戰馬,他的頭上零零星星的全是紙屑,笑容卻燦爛得一塌糊塗,衝大家團團作揖,高聲叫:“大夥好啊!有十幾天沒見了,大夥都還好吧?”
一名胖乎乎的包子鋪老板拂掉額頭上的紅色紙屑,樂嗬嗬的說:“大家都挺好,隻是沒有小楊將軍在,心裏總是不大踏實啊!”
楊夢龍囂張的說:“有什麼不踏實的?誰還敢炸刺你們告訴我,我保證不打死他!”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幾名書生嚷嚷:“小楊將軍,方大人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楊夢龍說:“那丫坐轎,我騎馬,他當然跑不過我了,還在後麵磨蹭著呢,你們先在這裏等著,等上兩三個時辰大概就能看見他了。”
書生們又問:“方大人是不是榮升了?升到哪裏去?”
楊夢龍說:“當然榮升了!現在他是南陽的知府了,很快就要前往南陽府上任,等一下見麵,大家記得叫他方知府,可別再叫他方縣令了,他會吃人的!”
一名衙役湊了進來,問:“那你呢?小楊將軍,你升了幾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