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陽縣地處南陽、漯河、平頂山交界處,可開墾的農田麵積多達七十七萬畝,農業發展潛力相當可觀,鋼鐵工業發展潛力也不錯,現代歸平頂山管轄的舞鋼市就是在舞陽鋼鐵公司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這還是中國唯一一個以一家公司的名稱命名的城市。此外,它還有一個儲量達到四百多億噸,品位全國第一、儲量第二的特大岩鹽礦,稱得上是聚寶盆了。楊夢龍此前就曾參觀過舞陽鹽田,不止一次被那雪白的鹽山鹽海晃花過眼睛,那白得像雪一樣的鹽可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哪,舞陽人等於是站在銀山上,想不發財都成問題。對於自己被打發到舞陽來當一個芝麻大的官,楊夢龍深感滿意,這片地盤實在太適合他了。
然而,眼下的舞陽卻給他一種非常詭異的感覺:它跟富裕這兩個字幾乎搭不上邊,放眼望去,盡是長滿雜草的荒地,蔫歪蔫歪的麥苗,破破爛爛的房舍,感覺就像是進了貧民窟!路邊有好幾具屍體,都餓得脫了形,隻剩下一張髒兮兮的皮鬆垮垮的黏在骨骼上,卻頂著個臨盆孕婦般的大肚子,嘴巴微微張開,齒縫間全是樹皮纖維或者草根,顯然是餓狠了,吃了觀音土被活活脹死的。更有不少人行屍走肉般在鄉裏之間踉蹌而行,目光閃爍,不懷好意的窺視著每一幢房子,不用猜也知道如果碰到機會,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溜進去把裏麵的東西一掃而空。這裏的農夫同樣也是衣衫破爛,挑著一擔擔水在田壟間穿梭,曬得黝黑的農婦則將一瓢瓢水潑向麥苗。舞陽縣算是比較幸運的,境內有十幾條河流,沙穎河、澧河更是貫穿全境,再加上降雨量充沛,舞陽縣的水資源是很充足的,奈何現在是要命的小冰河時期,連年幹旱,河床水位一直在減退,灌溉能力大減,灌溉比較方便的田地都讓地主給占了,其他田地要麼地勢較高根本沒法灌溉,要麼水渠千瘡百孔,好不容易爭來的那點水還沒有到田就漏光了,隻好用扁擔一擔擔的挑。筱雨芳看得心酸,歎息:“我以為筱家莊就夠艱難的了,沒想到這裏比筱家莊還要艱難得多!”
楊夢龍說:“它不會永遠都是這樣的!”
見有大隊人馬開過,正在田裏勞作的農夫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又彎下腰去料理自己的莊稼,神情漠然。舞陽這個小地方一下子開來近兩千人馬是很少見的,但是他們對此漠不關心,艱難的生活已經剝削掉了他們最後一分好奇的權力,他們隻關心自己田裏的莊稼。倒是有一個地主管家模樣的家夥站在路邊指著浩浩蕩蕩的開過的大軍,輕蔑的說:“這群丘八,居然還沒有死光?”非常幸運,楊夢龍並沒有聽到這句話,不然的話,一頓暴揍是絕對跑不掉的了。
太陽西斜的時候,楊夢龍等人來到了舞泉,舞陽千戶所就在這裏。離千戶所還老遠,那頭就傳來爆豆般的鞭炮聲,劈劈啪啪的炸個不停,好不熱鬧,楊夢龍咧嘴笑:“他們在歡迎我們回家呢!”舞陽千戶所的士兵放聲歡呼,加快了腳步。果然,前方黑壓壓的全是人,男女老少都有,衣衫襤裸,麵黃枯瘦,臉髒兮兮的泛著菜色,都是出征的軍戶的家屬,男女老少守在鎮外麵翹首以待,神情焦慮,看到大軍過來,千百個呼喚紛雜的響聲,帶著哭腔:
“兒啊,我的兒啊,你在哪裏?”
“爹,爹,你在哪裏啊?”
“你個死沒良心的,可算是舍得回來了!”
“哥哥!哥哥!”
“叔叔!叔叔!”
舞陽千戶所的士兵聽到呼喚,不管不顧的扔掉手裏的東西衝向自己的親人,找著了,抱在一起放聲大哭,沒找著的急得團團轉,大聲叫著親人的名字,而那些家屬也在努力尋找著自己的親人,場麵異常混亂。不時有慟哭聲響聲,很多家屬絕望的得知,自己家裏的頂梁柱回不來了,回來的隻是一盒骨灰,那種絕望,那種痛苦就可想而知了,不知道多少人抱著骨灰,哭得肝腸寸斷,令人心酸。楊夢龍默然看著那些痛不欲生的可憐人兒,良久,發出一聲歎息:“我……我是不是做錯了?要不是我逼著他們去死守定興縣,也許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死在定興,他們的親人就不用那麼痛苦了……”
王鐵錘說:“大道理我不懂,我隻知道,如果不是你逼著他們死守定興,定興縣城裏數萬人恐怕一個都活不成,肝腸寸斷血淚俱下的,又何止數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