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捧著那兩錠銀子,手哆嗦得像秋天的樹葉一樣,連胡子都在顫抖,隨時可能暈厥過去。好在,年紀大了,見過的風浪也多了,自製力還是有的,他努力克製著自己,不讓自己暈倒,結結巴巴的說:“公……公子,這銀子……太多了,老漢找不開啊!”
楊夢龍不滿的說:“真麻煩!”要過其中一綻銀子,拔出橫刀一刀,嚓一下將銀子砍掉了一塊,然後將大塊的丟給老頭。
眾人的眼睛再次瞪得滾圓,這刀可真夠鋒利啊!乖乖,這幫家夥哪來的?有錢就算了,還佩著削鐵如泥的寶刀?
老頭捧著銀子,掂量一下,說:“還是多了……多了好幾兩……”
楊夢龍不得不感歎這年代的人的淳樸,有便宜都不肯占,真是太可貴了。他揮揮手,說:“多出來的那幾兩就送你好了!對了,箭呢?可別告訴我你隻賣弩,不賣箭的。”
老頭憨笑:“哪能呢,哪能呢?”拿出好幾個牛皮做成的撒袋打開,裏麵裝滿了做工精細的弩箭,箭鏃是用鐵打製而成,十分鋒銳,以強弩那強勁的弓力射出,中箭的人這輩子都忘不了那慘痛的滋味的。這箭是贈送的,楊夢龍也不客氣,一人十支分了,數量不怎麼多,不過跟在他身邊的這二十多名士兵個個都是箭術精準的神射手,一箭一命絕不含糊。楊夢龍對這意外的收獲頗為滿意,當然,如果能將這個老頭招攬到自己麾下,他就更滿意了,見那老頭還在捧著銀子傻笑,他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將他的神引了回來,問:“老人家,這弩是你自己做的嗎?”
老頭還是笑得合不攏嘴:“是老漢和幾個弟子做的,花了好幾年時間才做成呢!”
楊夢龍說:“我很喜歡你幫的弩!不知道你能不能到我那裏去,專門幫我做弩?不是一架兩架的做,而是一年做幾百架,幾千架,甚至幾萬架!”
老頭有點呆滯了:“公子,敢問你尊姓大名?”
楊夢龍說:“我姓楊,名夢龍……別廢話了,就直說吧,你願不願意?”考慮到人家年紀這麼大了,還要離鄉別井跟著自己到河南去也實在說不過去,他決定利誘:“如果你願意到我那裏去,我可以給你開很高的工資的,每個月十兩,加班費另算,節假日有福利,怎麼樣?”
旁邊的人已經豎起了耳朵,聞言咧了咧嘴。我的娘,一個月十兩,地主都沒這麼有錢啊!
老頭還是不吭聲。
薛思明威逼:“你不願意跟我們走也可以,不過出了什麼事我們可不負責……我們是不會動你的啦,但是其他人就說不準了,你又不是沒看見他們窮成什麼樣了,你手裏這麼有這麼多銀子……我很懷疑我們轉身走開之後,你能不能活過一盞茶的功夫!”
老頭有些膽怯的看看四周,看到的都是一雙雙綠油油的、狼一樣的眼睛,不禁汗毛倒豎!薛思明說得一點都沒錯,這地方的人窮瘋了,一年到頭都看不到一點黃豆大的碎銀,而他手裏卻捧著好幾十兩銀子,所有人都紅了眼,隻要楊夢龍一行離開,大家蜂擁而上,就他這副老骨頭,能不能捱過一盞茶的功夫,真的難說得很呢。他不大確定的問楊夢龍:“大人可是舞陽衛的指揮使,曾在定興率領一城孤軍大破建奴,受到聖上封賞的小楊將軍?”
楊夢龍有點意外:“你怎麼認識我?”
老頭激動的說:“大人有所不知,老漢的兒子就在京城附近討生活,建奴圍城的時候,他剛好也在定興,加入民壯鄉勇的隊伍中,與大人並肩作戰,還手刃了一名建奴!後來他又報名參軍,隨大人前往舞陽開衛,前些日子還寫信回來說他在那邊又跟土匪打了一仗,立下了小小的功勞,已經分到了十畝良田,要老漢過去享福呢!老漢冒著殺頭的風險將所有強弩拿出來擺賣,就是為了籌集去河南的盤纏啊!”
楊夢龍越發的意外,這也太巧了吧?不過也好,有這層巧合在,省事了。他高興的說:“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的想起來了,在定興之戰的時候確實有那麼一個民勇,個子偏高,黑黑瘦瘦的,話不多,但是打起仗來不要命,建奴攻上城牆的時候所有民夫都嚇得直往後退,隻有他想都不想,撿起一把劣刀就上,砍下了一名建奴的腦袋,自己的腿也被劃了一刀,差點沒命了!”
老漢連連點頭:“對對對,那就是我兒子!那娃是個悶葫蘆,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但是一打架就兩眼發紅,連命都不要了!他說他在舞陽衛過得很好,吃的穿的比我們這邊的地主都要強一些,還分到了不少軍田,那些田可肥了,隻要我們一家子遷過去,賣力的侍弄,肯定能過上好日子的!”
楊夢龍說:“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跟我們走唄,路費我包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老漢說:“老朽姓曹,名累!”
楊夢龍說:“曹累?起這麼個名字,看來你這輩子都是個勞累命了。行,你家在哪裏?帶我們去看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