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批佃戶齊聚南陽城唐王府門外,戰戰兢兢,腳在初春的寒風中凍得發紅也不敢吱上一聲。他們心裏忐忑不安,唐王居然要見他們?對於一個老實巴交的老百姓來說,這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布衣與王侯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什麼時候有過交集了?他們心裏都很害怕,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朱聿鍵走了出來,見這些佃戶一個個麵黃肌瘦,衣衫破舊,不由自主的皺了一下眉頭,對管家說:“去,拿些饅頭給他們墊墊肚子。”
管家不以為然:“一群泥腿子,能見到世子已經是莫大的福氣了,用得著對他們這和麼客氣麼?快快把話說完然後打發他們走就是了!”
朱聿鍵沉聲問:“你是世子還是我是世子?”
這位唐世孫正是鋒芒畢露的年紀,一旦發怒,頗為威嚴,管家給嚇得渾身一顫,不敢再多說了,下去指揮下人把饅頭一桶桶的抬出來,一人一個的發下去。這下子那些佃農更加不知所措了,望著這又大又白的饅頭,不知道是接好還是不接好。管家不耐煩的說:“世子賞人你們的,趕緊拿著!”十分凶惡,不過對於佃農來說,這麵孔反而十分親切————和顏悅色的王爺對他們來說實在太陌生了,陌生得讓他們害怕!他們誠惶誠恐的道謝,接過饅頭,然後也不管是涼還是燙了,沒命的往嘴裏塞,給噎得直咳也舍不得吐出來。等他們吃得差不多了,朱聿鍵才走到他們麵前,和顏悅色的說:“我乃唐世孫,朱聿鍵,也是你們的東家,今天請大家過來,是有些事情想跟你們商量一下。”
佃農們趕緊跪下:“世子請講,世子請講!”
朱聿鍵說:“大家都起來,我們站著說話,隨意一些就好。”等大家站起來之後,他看著那一張張蒼老的臉,說:“大家都是我唐王府的佃農,為王府耕田打柴,捕魚采藥,你們替王府幹活的時間,甚至比我的年齡還要長,大家辛苦了!”
佃農們都愣了一下,這位世子真是太客氣了,客氣得讓他們渾身不自在啊。幾百年來,他們做牛做馬,何曾有人跟他們說過一聲“辛苦了”?隻怕這位世子還是頭一個吧?有人心裏嘀咕:“嘴裏說得那麼好聽,鬼才知道是不是在打什麼壞主意!”
果然————
在所有佃農驚恐的目光中,幾名王府健仆合力抬出一大筐文書,看上去像是賬本。朱聿鍵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說:“我這幾天抽空查看了一下這些賬本,發現你們大多都拖欠了王府不少租子,甚至欠了王府不少錢,這一年年的拖著,都拖了十幾年了!”
所有佃農麵如土色,呼啦一下跪了下去,連聲哀求:“世子,並不是我們故意拖欠,實在是年景不好,我們就算將所有收成都交出來也不夠交租子啊!求世子行行好,再寬限些時日,我們一定盡力將拖欠的租子交上,把錢還上!”
朱聿鍵皺著眉頭說:“這一年年的拖下來,利滾利的,你們還怎麼還?”
佃農磕頭如搗蒜:“求世子大發慈悲!求世子大發慈悲!”
朱聿鍵打了個手勢,王昭拎來一桶油澆在那一大筐賬本上,遞上火折子。朱聿鍵往火折子吹了一口氣,將火折子吹著,然後往筐裏一扔,熊的一下,火焰翻騰而起,將那一本本或散發著油墨清香,或泛黃發黴的賬本吞噬。頓時,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中了定身咒似的看著那團越衝越高的大火,微微張著嘴巴,合都合不攏,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聿鍵說:“這些都成了爛賬了,一筆筆的算,你們累,我更累,所有幹脆一把火燒掉,大家都一身輕鬆。”又拿起一撂厚厚的契約,說:“這些都是大家的賣身契,就是這份賣身契把大家變成了奴隸,讓你們受苦了。現在————”像扔塊磚頭似的將賣身契往前一扔,那一撂厚厚的賣身契都給丟進了大火裏,“我釋放你們,從此,你們都不再是我唐王府的農奴了,你們自由了。”
這一次,大家已經不是吃驚了,而是呆若木雞!數千道不敢置信的目光集中在朱聿鍵身上,所有人心裏都閃著同樣的念頭:“他是不是瘋了!?”
全場一片死寂,隻有烈焰飛騰偶爾發出幾塊爆裂之聲。
不過,這份沉寂馬上就被打破了,幾個服飾華貴的中年人帶著一大幫奴仆急匆匆的殺了過來,看到一大堆賬本和契約正在大火中燃燒,不禁大驚失色,衝那幫奴仆叫:“救火!趕緊救火,把賬本和賣身契撈出來!”
那幫奴仆應了一聲,上前要救火,王昭刷一聲拔出橫刀,護在火堆旁,寒聲說:“不怕死的隻管上來!”這把橫刀是楊夢龍送給朱聿鍵的禮物,朱聿鍵不會武功,又送給了他。他身材本來就頗為高大,背後是翻騰的火光和滾滾濃煙,手中橫刀刀刃在火光映襯之下寒光閃閃,令人膽寒,那些看似凶惡的奴仆駭得連連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