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滄海橫流 四十三 鄭芝豹的憤怒(1 / 2)

夜幕降臨,星光閃閃,海浪變得溫柔,輕輕拍打著艦體,發出嘩嘩輕響。一百多艘戰艦布列在漆黑的海麵上,各戰艦早早點起了燈,點點燈光彙成一片燈海,整個艦隊就像一座浮動的城市,蔚為壯觀。那一片璀璨的燈海在無聲的警告著所有人:鄭氏艦隊是這個國家最強大的海上力量,哪怕他們剛剛打了一場大敗仗,也仍然是!

海麵上的燈光夜景無疑是美麗的,即便是來自一支殺氣騰騰的艦隊,仍然讓人心醉。然而,這座漂浮的城市卻寂靜無聲,那些剽悍豪爽的水手,放蕩形骸的妓女,還有自帶娛樂天性的黑叔叔,都默不作聲,艦長他們呆在一塊喝悶酒,沒有資格喝悶酒的水手則擠在狹窄悶熱、惡臭難聞的船艙裏發呆,他們那原本高昂得無以複加的士氣泄得比吃了一大把巴豆還要厲害,以致於每一個人都精神萎靡,跟霜打過的秧苗似的。

如果說勝利是軍人的春藥,那麼失敗就是軍人的泄藥,任你怎麼強悍的鐵血勁旅,一旦打了大敗仗,都是一泄如注。

損失三十二艘戰艦,五千名水手死傷或被俘,一千兩百名日本武士連同宮本這位忠心耿耿、勇猛善戰的猛將悉數戰死,這樣的損失當然是很慘重的,但是鄭氏艦隊實力雄厚,要彌補這樣的損失並不難。真正讓大家如此沮喪的並不是損失了多少戰艦和人手,而是這次戰役的經過。

毫無還手之力!

不管是陸戰還是炮戰,都毫無還手之力,完全就是被人家吊打!

陸戰還好說,畢竟河洛新軍步騎軍的強悍是出了名的,蒙古韃子、滿洲建奴、西北流寇、蕩漾倭寇……甭管是陸地的還是海上的品種都讓他們操了個遍,又占著地利,火器之精利更是無人能及,宮本那貨眼睛長在額頭上,目中無人,輕敵大意之下被河洛新軍幹翻,雖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但是,鄭氏艦隊對炮戰失利這一結果卻是耿耿於懷,如刺梗喉。一直以來都隻有他們仗著猛烈的炮火去欺負別人的份,不管是荷蘭人還是大明水師,麵對他們那足以遮住海麵的龐大艦隊和鋪天蓋地的炮火,都隻有發抖的份!然而這次他們卻被河洛新軍以區區二十來門大炮給打得全無還手之力,河洛新軍大炮射程之遠,精度之高,威力之強,完全超出了他們最誇張的想象!

我的老天爺,這哪裏是什麼好捏的軟柿子,分明就是誰碰紮誰一手血的刺栗!

回想起河洛新軍炮兵那驚人的射速,和戰艦被高爆燃燒彈擊中之後火光衝天的慘狀,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裝備區區二十來門大炮的吳淞口要塞尚且如此難打,用這類艦炮塞得跟刺蝟似的的登萊水師呢?是不是更難對付?

沒有人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所有人心中茫然:我們真的能戰勝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對手嗎?

“咣!”

一個精美的銀質酒壺被人使出吃奶的勁猛擲出去,撞在艦牆上當即變形,成了一團醜陋不堪的破爛金屬。罪魁禍首嘴裏噴著酒氣,兩眼布滿血絲,聲音嘶啞,如同一頭暴怒的猛獸,他拍著桌子怒吼:“拿酒來!給我拿酒來!”

一名侍女嚇得俏臉發拍,哆嗦著用銀盤捧著一壺酒上前,結果由於太緊張了,絆了一下,人倒是沒事,隻是酒壺咕嚕一下滾到了地上,酒液四濺。她嚇得魂飛魄散,咕咚一聲跪在地上,正要哀求,便吃了鄭芝豹重重一腳,整個人被踢得滾出幾米遠,麵色煞白,嘴角出血。鄭芝豹咆哮:“沒用的廢物!來人,把她扔進海裏喂魚!”

馬上就有兩名水手過來,老鷹抓小雞似的將這名可憐的侍女拖了出去,裝進麻袋裏投入大海,這可憐的女子成了替罪羊。

男人自古以來就很喜歡將失敗歸咎於女人,比如提起夏朝滅亡就說是因為夏桀寵信妹僖這個狐狸精,為了取悅這個狐狸精作出了懸肉為林、注酒成池、修兩千丈高的傾宮等等荒唐事,耗盡了夏朝的元氣;提起商朝滅亡就說是因為商朝出了妲己這個狐狸精,商王為她修方五裏高千丈的鹿台;提起西周滅亡又不得不提褒姒……總之,千錯萬錯都是昏君和狐狸精的錯,那些取前朝而代之的都是聖人,都是順應天命,絕對不會有錯的。至於在那個連磚頭都沒有,隻能築土為牆的年代建兩千丈高的傾宮、方五裏高千丈的鹿台是神馬概念……聖人們表示不要在意這些細節,領會精神就行了。現在鄭芝豹心情很不好,這個侍女很不走運的撞到了槍口,他一腔怒火都發泄到她的身上去了————我說怎麼會輸得這麼慘呢,原來是因為我身邊出了你這麼個掃把星!

你讓我晦氣,我就讓你咽氣,給我下海喂魚去吧!

但是他現在的麻煩可沒有辦法連同那個可憐的女子一起丟進大海,河洛新軍就像一根尖刺梗在他的喉頭,咽不下,吐不出,難受之極。他頹然坐下,盯著地圖長時間的發呆,沮喪和暴戾在他臉上交織,很久都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