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滄海橫流 六十四 不滿(1 / 2)

隆隆爆炸聲比非洲草原的雷暴還要密集、猛烈,早已分不清到底是水雷在爆炸還是火箭船在發威。

水柱和火柱一心要分個高下似的在爆炸聲中狂衝而起,把水手、艦檣、甲板、船帆甚至火炮等一切掀得動的東西通通掀向半空。

火箭船一波接著一波,源源不斷,疾衝而來,靈活地繞過正在劇烈燃燒、爆炸的戰船,撲向胡亂朝他們開火和轉舵試圖躲過死亡之吻的戰艦,一旦逮上了就徑直撞過去,在驚天動地的大爆炸中化作一團熾烈暴戾的火光。

鮮血和熊熊烈焰染紅了海峽,浪濤在呼嘯,蒼穹在哀號,鄭氏艦隊的水手絕望的號叫聲讓天地為之變色。可怕的火箭船不斷衝過來,鬼才知道這些小東西身上到底裝了多少炸藥,一旦被撞上,再大的戰艦也得完蛋!在駭人的“板載”聲中,在它們的橫衝直撞之下,鄭氏艦隊不是一艘戰艦接一艘戰艦,而是一個編隊接著一個編隊的變成燃燒的殘骸。不少戰艦為了躲避這些嗜血的火箭船慌不擇路互相衝撞,甚至再脆就撞上了水雷,在可怕的聲響中破碎開來,宣告這條海峽又多了一艘沉船和幾十條喪身海底的冤魂。誰也不知道那些見鬼的火箭船到底有多少,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鄭氏艦隊的戰艦數量絕對沒有火箭船的數量多!

所以鄭氏艦隊可以去死了。

鄭芝龍呆呆的看著這一切,隻覺得有千百把小刀在剜著他的心髒,又像整個人被扔進油鍋裏煎,他渾身都在發抖,麵色慘白得像剛從吸血鬼城堡裏撈出來的一樣,就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隻是那雙眼紅得駭人,幾乎要噴出血來,披頭散發,神情狂亂,喉嚨格格作響,突然噗地噴出一大口血來,發出一聲披肝瀝膽的狂叫:“楊夢龍,你好卑鄙啊!!”

一眾親隨驚駭萬分,叫:“提督大人受傷了,撤退!撤退!”

鄭芝龍一腳將過來扶他的親隨踹翻,咆哮:“不許撤!給我進攻!我要扒了楊夢龍的皮,我要吃他的肉,啊————”那近乎癲狂的神態和凶怒的目光令所有人不寒而栗。放平時他一旦發怒,必然有無數心腹將士奮勇直前,將敵軍摧直拉長替他出氣,但是現在沒有人聽他的命令了,任誰都知道,這場仗根本就沒法打了,他們現在麵臨的問題不是如何取勝,而是如何脫身!他的親兵隊長欺上一步,一刀柄撞在鄭芝龍的後腦勺上將他打昏,海龍號艦長趁機下令:“提督大人受傷了,撤退!撤退!”也不管其他戰艦怎麼樣了,吃力地調轉船頭,逃之夭夭。

————托了鵝頸渡航道狹窄的福,鄭氏艦隊排成長長一溜,而鄭芝龍的旗艦被擠到了比較靠後的位置,這一帶沒有水雷。可是現在整個艦隊混亂得無以複加,海龍號要脫身也不容易。驚恐的艦長顧不了那麼多了,一連撞沉了兩艘戰艦,硬生生撞開一條出路,喪家之犬似的逃了出來。他們這一逃,鄭氏艦隊原本就跌到了冰點的士氣更是吃了巴豆似的一泄千裏,沒中招的戰艦急先恐後的調轉船頭試圖逃離這片危機四伏的戰場,然而航道那麼窄,想逃命的戰艦遠遠超出了航道所能容納的極限,大家擠成一團,動彈不得,火箭船像聞到血腥味的食人魚一樣成群撲過來……被困在動彈不得的戰艦上的水手們隻能絕望地看到周邊的戰艦一艘接一艘被擊中、起火爆炸,最後輪到自己……

這場原本實力懸殊的海戰演變成了一邊倒的大屠殺,數量占據絕對劣勢的一方對十倍於己的敵軍的大屠殺。

登萊水師沒有發動進攻,現在就算他們攻上去,恐怕也會被數不清的戰艦殘骸死死堵住,動彈不得,何必費這個事?隻有那可怕的火箭船還在矮子們“板載”的狂呼聲中一波接著一波撲上去,不將鄭氏艦隊撕成碎片誓不罷休。艦長們站在船頭沉默的看著這一切,麵色微微發白,甚至露出一絲恐懼之色……如果我們遭到這樣的攻擊該怎麼辦?我們擋得住那成群結隊的火箭船嗎?

這個問題,光是想想就讓他們不寒而栗。

從火箭船出擊開始,凱瑟琳的望遠鏡就沒有放下過。剛開始的時候她瞠目結舌,到了後來,那高挑秀碩的身軀開始微微發抖了。原本她對登萊水師還是存在一絲傲慢心理的,認為這支海軍雖然裝備精良,但卻是不折不扣的童子軍,威尼斯艦隊可以輕鬆擊敗他們,可是現在,登萊水師卻用一係列匪夷所思的戰術將她那一點點傲慢擊得粉碎:苦肉計、詐敗誘敵、利用狹窄的海峽布雷困死對手、利用火箭船像肢解擱淺的巨鯨一樣屠戮動彈不得的敵軍艦隊……這裏頭包含了對地形的運用,對敵軍心理的揣摩和誘導、對新式武器的運用技巧,這一切完全顛覆了她對海戰的理解,她還是頭一回發現,原來海戰可以變得如此血腥,如此歇斯底裏,如此瘋狂!

她又想起了盤據在台灣島的荷蘭人和西班牙人,再次在心裏替這兩個稱雄歐洲的海上霸主默哀……他們竟然想跟擁有一支如此恐怖的艦隊的楊夢龍討價還價,渾水摸魚割據台灣,等楊夢龍收拾完鄭芝龍,那一頓暴打他們還想逃得過?

紅娘子最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望定楊夢龍,又急又快的問:“你是怎麼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