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盆地朔氣逼人,寒風像一把長刀,反複掃蕩著一切活萬,天地一片蒼茫。
冷,實在是太冷了!
令人吃驚的是,即便是在這種潑水成冰的活見鬼季節,仍然可以看到大批農民拖家帶口,頂著寒風,邁動沉重的步子走向大同城。他們又冷又餓,疲憊不堪,很多人都因為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而倒了下去,這一倒下去,就再也沒能爬起來。這些都是從河套平原撤下來的移民,原本他們已經在河套平原建起了很多村莊和城鎮,修好了公路,滿以為總算可以過上好日子了,誰知道風雲突變,蒙古人跟瘋了似的朝河套平原湧來,跟他們展開廝殺,殘酷的戰鬥從春天一直持續到秋天,又從秋天持續到冬天,沒完沒了的戰事將每一個農民都逼成了戰士,他們持槍據守著定居點,死戰不退,一些定居點被攻破了,但大多數定居點還在他們手中,蒙古人一次次衝擊,都讓他們打了回來。他們堅信,隻要天雄軍能給予他們有力的支援,他們能讓蒙古人在河套平原上把血流幹!
然而現在一切都變了。崇禎輕率魯莽的禦駕親征抽走了天雄軍三分之一的兵力,漫長的防線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漏洞。原本這個漏洞是可以讓陝西、山西、寧夏等邊軍填上的,可活見鬼的是,盧象升被調走之後,絕大多數原本對天雄軍言聽計從的邊軍突然就翻臉了,紛紛讓開了防線,蒙古大軍如同被決堤的洪水,從防線洶湧而入,原本牢不可破,令蒙古人絕望哀號的九邊防線就這樣垮了,分布在漫長的邊境防線上的天雄軍紛紛被分割,被包圍,後方被蒙古騎兵攪得一團糟,到處都生煙冒火。天雄軍已經自保無暇,無法再給予移民定居點以有力的支援,很多定居點就這樣被洶湧而來的蒙古騎兵淹沒了,雷時聲忍痛下令所有移民暫時撤回大同。兩年苦戰的成果就這樣毀之一旦,那些在這片土地上流了太多血的移民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掩護他們撤退的天雄軍心情更加糟糕,蒙古騎兵已經不敢再在他們周圍打轉了,因為一看到他們,天雄軍就會跟瘋了似的衝上來跟他們廝殺,不把他們趕盡殺絕絕不罷休,論正麵廝殺,他們遠遠不是天雄軍的對手!
天雄軍的戰鬥力依然強悍絕倫,但是這頭雄師的利爪已經被死死綁住,嘴也被封住,快要揮不動利爪,發不出怒吼了。相信此時的天雄軍將士的心情,跟一千多年前在大唐元氣大傷後仍然堅守著安西四鎮、河西走廊的唐軍將士一樣,憤怒、悲哀、淒涼。他們明明擁有如此強大的戰鬥力,沒有一個敵人敢於跟他們正麵交鋒,守衛著如此廣袤的土地卻又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塞外鐵騎潮水般湧來,將他們淹沒!
一支騎兵呼嘯而來,血紅的披風在寒風中獵獵卷動,如同一麵麵血色大旗麵。每名騎士的馬頸上都掛著一兩顆血淋淋的頭顱,有些科頭索發,是蒙古韃子的,有些留著金錢鼠尾,是建奴的,為首那員大將身材高大,麵容粗礪,不怒自威,正是關寧軍中著名的猛將祖大弼。顯然這位猛將又帶領他的騎兵出去找敵人的麻煩了,並且宰了不少。這隊騎兵縱馬飛馳,避過難民隊伍,直入大同城,看著他們剽悍雄健的身影,難民們惶恐的心中多了一絲絲安全感。
這些忠勇善戰的軍人還在,希望就在,河套平原,他們一定會回去的!
祖大弼飛馬入城,直入中軍帳。而中軍帳內,雷時聲正看著沙盤,一籌莫展,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問:“回來了?”
祖大弼沒有說話,拿過一壺熱的馬奶酒咕咕咕就是一通狂灌。
雷時聲問:“白羊灘那一帶的移民都撤下來了?”
祖大弼將灌空了的酒壺往桌麵一扔,帶著幾分嘲弄說:“撤下來了,撤得一幹二淨,幹淨利索!”說到這裏,他壓抑不住胸中的怒火了,一腳將一把椅子踹開,大聲說:“老雷,這樣下去不行啊!這段時間都沒怎麼打,就把兩年征戰的戰果給丟光了,民心和士氣也丟光了!仗不是這樣打的,必須動起來,動起來打!打野戰我們怕過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