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思明兩腳帶風的衝進中軍帳,手裏捏著一封信,神色有些震駭的對李岩說:“剛剛收到從北京那邊送來的急報,關寧軍已經叛變,山海關關門大開,建奴入關了!”
正在飛快的處理那堆積如山的軍務的李岩手一顫,在簽字欄上留下了難看的一筆。這位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把筆一扔跳了起來,搶過那封信打開,隻看了個開頭,他的胸口就像挨了重重一拳,麵色大變,幾乎透不過氣來了。半晌,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連連冷笑:“好,好,好!數年厲兵秣馬積攢起來的三十萬能戰之兵一朝盡喪,十幾萬關寧軍盡數剃發易幟為建奴前驅,耗費千萬白銀修建起來的關寧防線關門大開……好,真好!果然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皇帝,果然還是我認識的那撥,你們幹得真不賴,真不賴啊,哈哈哈!”說到後麵,他已經忍不住放聲大笑了,隻是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如何掩飾得住心中的憤怒?
薛思明驚怒交迸,幾乎咬碎了牙關:“那幫文臣都該死啊!看他們把好好一個國家糟蹋成什麼樣子了!”
李岩連連冷笑:“真的隻是文臣的功勞麼?沒有那位淩架於眾生之上、目空一切、剛愎自用的天子的積極配合,這些文臣有這個能耐將帝國雙璧花費數年時間打拚出來的良好局麵在幾個月之內敗壞殆盡麼?”
李岩對明廷的觀感一直不好,他在民間見過了太多的官員貪腐,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全國都在貪。這些王八蛋與縉紳勾結,遇到饑荒非但不救濟,還不讓那些良知未泯的士紳救濟,一心要將那些饑民通通餓死好吞並他們的田產,或者利用饑荒將囤積的陳糧提到天價來賣,大發橫財,讓百姓家破人亡。貪官過著花天酒地的日子,少數幾個還想為老百姓做點事情的好官被京察逼得上吊,關外屍山血海,江南紙醉金迷歌舞升平,縉紳商賈家財萬貫不納一文,農民家徒四壁苛捐雜稅多如牛毛……凡此種種無不證明,這個老邁的王朝氣數已盡,該係統清零了。旅順之戰讓他對明廷的觀感有所改變,這一戰使得他認為盡管這個老邁的王朝有種種不足,但是在對外方麵絕不含糊,這一點還是值得肯定的。所以旅順之戰後他投到楊夢龍麾下,成為他處理軍政大事的得力助手,而在他的幫助之下,湖廣這一團亂麻被迅速理清,步上了發展的正軌,幾年時間下來就欣欣向榮了。看著湖廣百姓生活水平一點點的改善,看著邊關防線日益穩固捷報頻傳,李岩心裏也多了幾分希望,認為這個國家還有救,隻要按著楊夢龍的模式來,重現洪武、永樂時期的輝煌那是遲早的事情!
然而,崇禎用一次固執的、愚蠢的北伐將這一絲希冀給徹底粉碎了!那位剛愎自用、固執多疑的天子在用理智克製了自己好幾年之後,變本加厲地爆發出來,一個輕率的決定就把整個正在好轉的國家推到了毀滅的深淵!李岩失望透頂了,他望著帳篷頂部發呆,掙紮與落寞都寫在臉上,半晌才聲音沉悶的說:“薛將軍,你說,我們在湖廣夜以繼日廢寢忘食辛苦經營圖個什麼?天雄軍在關外喝血水嚼草根數年苦戰圖個什麼?東江軍在遼東幾十年堅守又圖個什麼?我們再努力再拚命又有什麼用?皇帝隻要一道命令就能讓我們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了!”
薛思明苦澀的說:“兩千年來不一直都是這樣的麼?檀道濟讓索虜聞風喪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宋文帝一紙詔書就要了他的命,讓劉宋國運急轉直下;陳慶之七千白袍渡江北伐,大敗北魏攻克洛陽,梁武帝按兵不動坐視北魏大舉反擊,最終導致他兵敗,白袍軍全軍覆沒……還有嶽飛,都快要打到汴梁了,趙構十三道金牌把他給召了回來,然後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要了他父子的命!兩千年來一直都是這樣,從來沒有改變過,我們這些為臣子的隻能祈禱自己能遇上一個像光武帝那樣英明神武且寬宏大量的君主,否則很可能隨時沒命!”
李岩目光閃爍,喃喃說:“我們為什麼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我們為什麼要讓皇帝主宰自己的一切,哪怕他是一頭蠢豬?他憑什麼主宰我們?他憑什麼自私的認為這個國家是他們的私人財產,可以肆意揮霍,就憑他姓劉李姓,姓趙姓朱嗎?”
薛思明打了個冷戰,失聲叫:“軍師,你……你想幹什麼?”
李岩回過神來,神情變得冷酷,說:“我不想幹什麼,我隻是已經受夠了,不想再繼續這樣下去了!薛將軍,如果有這麼一個機會可以讓你盡展所長,與無數跟你一樣英勇善戰的雄傑並肩作戰,開疆辟地,不必再擔心功高震主,不必再擔心文臣掣肘,更不必再擔心在自己身死之後自己的宗族被人以一道莫須有的罪名誅滅,你願意抓住它嗎?”
薛思明舌頭伸得老長,半晌才收了回去,叫:“這……這怎麼可能?哪怕是漢唐也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