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隨雲瞳師兄悄悄來到馬棚,騎上師傅那匹白馬,一路揚鞭飛馳而去。
“我們逃了,那其他人呢?”我聲音沙啞,低聲問道。
“師傅毒發之時四師弟和臨風正在師傅房中,四師弟醫術精湛,當場看出師傅所中的是慢性的毒藥,根據毒發時的狀況推斷,師傅服食此毒不下兩年,已是回天乏術。四師弟匆忙通知我們趕過去,不巧我昨晚偷吃宵夜吃壞了肚子,他去我房中的時候我恰好去了茅房。後來我聽到師傅房中人聲嘈雜,便匆匆趕過去。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低沉:“不料竟看到師傅氣息奄奄躺在床上,三師弟和四師弟倒在地上,已遭了奸人的毒手。大師兄伏在師傅床邊,嘴角滲出黑色的血液,顯然也已經中了毒。我想要幫他醫治,他卻跟我說沒時間了,讓我帶著你快走,五師弟臨風起了叛逆之心,殺了眾人,奪取了師傅的寶劍和劍譜。他說讓我與你速速離去,一定將師傅的武功和醫術都傳承下去。師傅的手中亦緊緊攥著這封遺書,其上內容與大師兄所說的相差不遠。我當即起身要去找臨風報仇,不料師傅竟拚盡全力拉緊我的手,拚命搖了搖頭,最終斷了氣。大師兄說師傅是不願看到我們同門兄弟自相殘殺,希望我遵從他的意願,馬上帶你離去。”
我早已淚流滿麵,五師兄臨風在我心中的形象始終是陽光帥氣的文雅少年,談吐優雅,容止有度。
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他也會為了一己貪念做出這樣的事情。
雲瞳師兄的話語中夾雜著哽咽,繼續說道:“靖兒,我們與他相處十餘載,竟還是知其麵不知其心。”
既而我與他均沉默良久,寂靜的夜晚,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霧,令我看不清前麵的路。這一刻,仿佛天地之間僅剩下我們二人,馬蹄踏地的聲音落入耳中,帶來的是空洞與淒涼。
曾經的曾經再也回不去了,馬蹄踏出山外的那一刻,我驀然回首望著我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昔日美好溫馨的泰若居如今卻成了我親人們的墳墓,徒留悲傷。恍惚間我仿佛看到一隻大手正緊緊扼著我的脖頸,扼斷了我與身後那座山之間所有的聯係。
微弱的光從天邊泛起,天要亮了,可我的心卻遺失在了慢慢無邊的黑夜中,不知去了哪裏。我緊緊攥著雲瞳師兄的手腕,聽他說他一定會為師傅報仇。
原本墮入冰窖的心終於尋到一絲溫暖,原來我還不是一無所有。上天那樣殘酷無情,卻還是為我留下了一個雲瞳師兄。隻要他在,我便不是孤軍奮戰;隻要他在,我就還有活下去的勇氣。
一夜之間經曆了生死別離,我仿佛倏然成長了許多。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肩上的責任與使命。
悲痛是使仇恨發芽的最好肥料,我原本憎惡世間一切汙穢的思想,卻終是培育了那棵屬於我的複仇之樹。師傅曾說過,人生就是如此,一個人在經曆了成長的磨礪後,必定會變成自己曾經最厭惡的樣子。
我輕輕撫了撫胯下白馬脖頸上光滑的鬃毛,銀光亦漸漸放慢了腳步,仰天長嘯一聲,既而繼續加速奔跑。它伴隨師傅多年,甚至比我更久。如今卻成了我紀念師傅的唯一的念想之物。
晨光初醒,天地間一片混沌。
昔日端坐於白馬背上的逍遙老者,手上抱著繈褓中的嬰兒,滿麵慈祥的笑著,那樣和藹,那樣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