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福和文鶯咋一見麵都移動不得了,對著站在那裏端詳著對方。良久,有福輕聲喚道:“文鶯”文鶯聽了身體一顫,飛似的跑到有福前,抱著有福,把臉埋入他懷中,口裏喃喃的說著:“有福哥,真的是你嗎,真的是嗎?”有福感到胸口已經濕潤了,自己也忍不住流出淚來。他撫著她的頭,低聲道:“是呃,恁看看,這不是呃是哪個?”文鶯抬起頭看他,流著淚的臉露出滿足的笑容,可她總覺得那裏不對,眼睛裏又露出了誘惑。有福猜到她的心思,就又說道:“呃想恁了,就提前回來了,回房呃講給恁。”說完嘻嘻的笑,也不擦去臉上的淚。文鶯槌了他一下,說道“快回房去,讓他們看著多不好意思。”這時有福才想起,他又一次當著大柱和小紅的麵摟抱了文鶯,也覺得不好意思就趕緊放開了文鶯。可當有福有點窘的看大柱和小紅的時候,發現他們也在流淚。有福粗略的告訴了文鶯他們提前回來的原因,又說文舉在大英帝國學習機械,要一年後才回來。文鶯有些失落,但很快就釋然了。本來他們都要年後回來,有福能先回已經讓她喜出望外了。文鶯拉有福進了正房,為有福寬衣,又出門打了盆水,讓有福洗了臉,就彎下腰給有福除去鞋襪,要給有福洗腳。有福慌得把腳放到炕上,連聲說:“使不得,使不得。”文鶯抬頭嗔道:“有什麼使不得?”有福看著文鶯似嗔帶笑的樣子,一把拉起她,緊摟著低聲笑道:“娘子,呃是要為恁洗一輩子腳的,讓恁給呃洗腳如何使得?”文鶯任有福摟著也不掙紮,聽有福這樣說,“嘻”的笑了聲,用手摸著有福臉說:“此言當真?”有福俯首看文鶯凝脂似的後頸,笑道:“當真,不隻洗腳,還要洗恁全身呢。”文鶯聽了這話飛紅了臉,從有福懷中爭奪出來,拉著有福的腳放入盆中,默默地揉搓。有福覺得十分舒服,就閉著眼睛胡亂哼哼,直到文鶯狠狠地掐了他的腿,才哎呦的大叫起來。梳洗罷,文鶯又端來碗蓮子湯,要有福邊喝邊講西洋的事情。有福告訴她,因為普法大戰中法國戰敗,他們才能提前回來。有福又講起巴黎的凱旋門,聖母院,講到普法大戰,聽得文鶯悠然神往,看有福的眼神愈發迷離。有福拿出威廉一世頒發的十字勳章給文鶯看,文鶯更是笑得合不上嘴。她替有福高興,更替自己高興,能尋到這樣的夫君,算是終生有了依靠了。當有福說到三天後就要到小站報到練兵時,文鶯磨著要跟去,有福覺得為難。他也想日日都和文鶯廝守,可那是兵營,女子如何能入內。文鶯看他為難,笑道:“有福哥,我說著玩呢。你自己去,我常去看你,你也常來也就是了。”到了第二日晚,文鶯又端了水來給有福洗腳。有福看著文鶯,忽然想起宋大姑姐妹。自從他見過文鶯,已經很少想起這姐妹了。這時想起,也不是私訂終身時的那種喜歡,他總是覺得對不起這姐妹,就有些發呆。文鶯察覺到有福想心事,就抬頭望著他也不言語。有福發了會呆,發現文鶯盯著他看,又覺得這時想起宋家姐妹對不起文鶯。他猶豫著要不要和文鶯說這事,文鶯這時笑道:“有福哥,可說的便說,不可說的便不說,不必為難。”有福沒想到文鶯能看透他心思,咬了咬牙和文鶯說了當日和大姑私訂終身的事,又不住的解釋,說自己從見了文鶯後就再也不想這事了。文鶯聽了,隻管低頭揉有福的腳,沉默了許久,柔聲說道:“有福哥,你便是娶了這姐妹也無妨,我多幾個姐妹還能解悶。不過,大柱給我講過些你家的事情,依小妹看來,這姐妹是你的親妹妹呢,隻怕不便娶進來。”在宋家莊的時候,有福心裏喜歡大姑和二姑,雖然也聽到過壯漢噴那些舊事,也沒往心裏去。現在從文鶯嘴裏說出,他才仔細琢磨了家裏的前因後果,想到這姐妹果然八成是自己的親妹妹,心裏的疙瘩總算釋然了。文鶯抬頭看他表情,知道他真是心裏隻有自己,也覺得甜蜜。她把頭靠到了有福腿上,悄聲道:“你若定然要娶便娶了來,我當她們是親妹子看。你若隻當她們是你親妹子,自然還是我的親妹子。”有福聽了心裏感動,嘴上卻逗文鶯道:“恁若肯給她們洗腳,呃就娶了來。”文鶯聽了,跳起來掐住有福脖子,嘻嘻的笑著,壓低了聲音道:“我肯洗,你若肯喝洗腳水我便洗。”兩人這一鬧,剛才的壓抑就不見了,有福壓在心底的負擔也就真的放下了。這一晚,有福與文鶯相伴,少不得許多親熱。隻是當有福按不住想要一番雨雲的時候,文鶯總會正色對他,定要明媒正娶之後方可,讓有福掃了幾回興,卻也對文鶯愈發敬重。第三日,有福辭了文鶯,回到兵營編寫了訓練教程。李中堂親自做了些批改,又定了名號叫做定武軍。而後一千兵丁開入軍營,進行了一年的訓練。文鶯每十日帶了自己做的小菜來探有福,有福得閑了就去天津府和文鶯親熱一番,不再繁述。有福把定武軍分為十隊,八隊步軍,兩隊炮兵。隻因江南製造局還不能製造毛瑟槍和野炮,步軍用的是前膛遂發槍,炮兵裝備了十門加農炮。按照法國陸軍學院的模式,他選派了十名教官,各負責一隊的隊列操練,其他十九名教官負責單獨科目的訓練。另為各隊指定了一名隊官。卻說步軍第三隊隊官此時年方十二歲。論理這年齡不用說做隊官,就是當兵也太嫌小了。但此人是李鴻章麵授有福,要他另眼看待,悉心教導的。李中堂對有福說:“老夫相人無數,此子實在是異數。你休看此子年紀幼小,隻怕將來是我朝第一人呢。”有福聽了將信將疑,但恩相如此看重,也就委了他個隊官職務,並叮囑這隊的教官要幫襯他些。有福不知道,李中堂果然會相人,此子實在不是凡人。隻不過李中堂隻看到了他的天賦,卻沒看到他腦後的反骨。列位看官,書中有了這等異人,隻好先按下有福如何練兵不表,先把他的來曆交代一番。從源彙向東二百裏是河南陳州府,陳州府轄下有一古城叫做項城,出了項城東門向南走,有一鎮叫做王明口鎮,王明口鎮有一村叫做袁寨村。袁寨村人世代務農,幾百年不為人知。雖然村裏富庶,讀書的人不少,可最多也就是出個秀才,知書達理罷了,偶然出來個當小官的,寨子裏幾代人都覺得臉上有光。道光十五年時,村裏最窮的一家人裏卻出了個舉人,去朝廷裏當了官。這人叫做袁甲三,字午橋。袁甲三不僅當了官,還做到了一品大員,讓村裏那些富庶人家十分羨慕,可他們哪裏知道,要當大官,除了天生聰慧外,能建立功勳外,還要有當官的門道。袁甲三的確自幼聰慧,出來做官時正趕上鬧長毛,他在滅長毛平撚匪時立了不少功勞。若一般人到了這時,再給上司送些奇珍異寶,定然是高升了。可袁甲三高升靠的是另辟蹊蹺:彈劾上司。他今天彈劾侍郎,明天彈劾巡撫,最後竟開始彈劾郡王了。他言語刁鑽,下筆鋒利。朝廷接了他的奏折,查下去竟全部屬實,搞的滿朝人心惶惶,朝政也真的就清明了。其實那時若是選個目標,彈劾個“貪財賄賂,賣弄橫勢,擅作威福”之類的罪名,定然是十發九中的。隻不過大家都在一朝為官,若沒有利害衝突,相互遮護些尚且不及,那能想到能考彈劾升官。可袁甲三偏想到了。而且他一路彈劾下去,自己則一路高升。要說他得罪人也多了,可不僅無人敢報複,反倒常在門口拾到張銀票,撿到個珠寶。有一年鬧旱災,他還在門前撿到過一袋大米。至於誰是這些東西的主人,也隻有袁甲三知道了。鹹豐年間,他官至江南道監察禦史,成了專門彈劾官員的官。鬧長毛的時候,袁甲三隸屬淮軍,正是李鴻章的下屬。李中堂雖然不喜他整日裏尋人不是,卻愛他是員勇將,也就常勸戒他不用四麵樹敵。見他不聽,且有這樣的言官在朝也的確正了些朝風,李中堂也就不再計較。後來袁甲三得罪人多了,被人誣陷,還是李中堂力保才得以起複/袁甲三的大兒子叫做袁保中,自幼身體虛弱,留在家中務農,二兒子叫做袁保慶,卻體格健壯,智慧超人,頗有乃父之風。袁甲三喜歡二兒,就帶在軍中效力,也讓他謀個出身。袁保慶果然是員猛將,積功做到了河南鹽巡道。袁甲三的三子叫做袁保恒,棄武從文,官至戶部侍郎。袁寨村幾百年沒出個當官的,自從出了袁甲三後,他的兩個兒子又都做了朝廷大員,也是一段奇聞了。不過,更奇的是,長子袁保中得了一子,因自己身體虛弱不能出仕,就過繼給二弟袁保慶,想跟著謀個出身。保慶中年得了重病,又托請三弟保恒帶此子到京師尋訪名師教導。不料這孩子非常頑皮,不喜四書五經,也討厭經濟,拳腳刀劍一學就會,兵法戰書一讀就懂。十二歲那年,保恒問他誌向,他大言道:“大野龍方蟄,中原鹿正肥。手中掌握十萬精兵橫行天下是我願也。”頗有當年楚霸王的氣勢。保恒奇其誌,就托請了李中堂,為他尋個導師。李中堂聽是袁甲三的孫子,就請來相見。見他骨骼清奇,言語晴朗,知道這是不世奇才,自然十分關照,就囑咐有福悉心關照他。於是,這十二歲的孩子,就成了定武軍步軍三小隊的小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