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武軍調回天津這事和李鴻章有關。李鴻章和左宗棠雖然同為中興重臣，對天下大勢卻有不同看法。李中堂身為北洋大臣，以為朝廷財政不敷沿海和西北兩條戰線，應把重點放在海防。他認為西北用兵耗費糧餉，所得不過是千裏沙漠和化外之民。左中堂在陝甘總督任上多年，深知新疆糧產豐富，瓜果累累，更多各種礦產，實在是個聚寶之地。就力爭朝廷要收複新疆。左中堂要用兵新疆，向朝廷請兵增援。李中堂恰想再驗定武軍的戰力，便主動請調定武軍助戰。待阿克蘇身亡，新疆大部平定後，左中堂又要用兵伊犁，李中堂心中不願，就以東南沿海需增加防務為名要回了這支隊伍。宋有福還在路上的時候，文鶯的宅子已經熱鬧起來了。有福這年才二十七歲，就已經是三品大員了，又是李鴻章的第一紅人，媳婦還是李中堂的幹女兒，巴結的人自然多。有些候補的委員，知縣要走門路授個實缺，也有得了實缺的想換個肥缺，還有多年科舉不第想從戎混個出身的，都提了禮物來拜訪。便是候補道台，也有放下顏麵來送禮的。就連個英國武官叫做詹姆斯的也要來拜訪。他聽巡官錢紹提起這年輕將軍頗感興趣，就讓錢紹通報要來拜訪，這時錢紹才告訴他有福出征新疆了，還不知何時回來，惹得他好一陣不快。天津府同知李大人來的最勤，他倒是沒什麼目的，隻因這宅子在天津地麵上，就要交個朋友，今後有個照應。文鶯不喜應酬，就讓子旺和玉鳳待客。她囑咐子旺，凡是不熟識的，禮物一概不收，遇到熟人，回禮也是不能少的。子旺接了這事十分賣力，也不去大刀會總壇了，每天在家裏應酬客人。男客子旺接，女客玉鳳接，兩個人把思福放在文鶯房裏和慕鶯玩，自己忙得昏頭轉向。子旺是有禮必收的。每日晚上擇些不要緊的交給文鶯，說是某某送的，已經回了禮。那些值錢的他都藏了起來。他想，文鶯交代過不能收禮的，所以收了禮就不能告訴她。不過，他也著實替這些送禮的辦了些事情，倒是交了不少朋友。有位老先生叫做呂茂順，已經五十有二了。他家本是天津府武清縣的大戶，到了他這輩，雖然不是很富庶，卻也衣食無憂。呂茂順年輕時也讀了書，鄉試中了秀才，會試中卻再不能進一步。到了四十五歲那年，也不再考了，幹脆捐了個知縣。呂茂順自負有安邦定國的本事，捐了知縣就想要個實缺，也能露些本事給親朋好友們看看。為了得到實缺，他這些年著實花了不少銀子。他用完了家裏的銀兩，把老宅也賣了。隻剩下幾十畝地收些租子維持生計。不料這兩年天旱欠收，租子收不上來，他生活就開始拮據了。無奈之下，他讓三個小妾出去自尋人家。糟糠之妻沒人要，就把家裏老媽字辭了，把太太當老媽子使喚，掃院子做飯洗衣，還要帶二個孩子。孩子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大兒子十八歲了，個頭就如十二、三歲的小孩般高。他自己整日泡在天津府應酬，晚上就睡著城門外的窩棚裏。如此苦熬了七年，他依舊是個候補。就在他家裏能當的物件都當了出去的時候，有人告訴他，天津府有個姓宋的斜眼有些門道，如果結交上了，也許能補上實缺。呂茂順咬了咬牙，帶上家裏的地契，找上了宋子旺。子旺這兩個月已經幫兩個人謀到了差事，得了兩萬兩銀子。雖然賺的不比賣布多，但幹這事別人一邊送他銀子，一邊還要感激不禁的恭維，讓他很受用。他見到個老頭來找他，就想又能發筆財了。呂茂順見了子旺，跪下就行大禮。子旺見他年紀大，也覺得不好意思，就要拉他起來。呂茂順卻不肯，跪在地上拿出地契，說自己沒了銀子，隻剩這些地了。如果還補不上實缺，全家就要餓死了。說完就伏地大哭。子旺見呂茂順沒有銀子，就不想接這事。可他見這老頭趴在地上哭，又說不出回絕的話。他接過地契看了，足有八十畝，盤算了一下，也值不少銀子。就對呂茂順說：“恁且起來說話。這事呃們能商量。”呂茂順聽說能商量，就從地上爬起來。子旺說道：“辦這事是要現銀的，恁的地契不甚濟事。不過，銀子呃可以幫恁墊著，恁要立個文書給呃，如果辦成了，要三成利息。”呂茂順這時隻想做官，那管利息的事。聽子旺說肯幫著墊銀子，又噗通跪下，連說子旺是他再生父母，這等恩德永生不忘。子旺把他拉起來，又說：“按例，實授知縣是要五萬兩銀子的，加上利息共六萬五千兩。恁這地契就壓在呃這裏做質。不過，若是辦不成，按例也要扣三成的。恁還要給呃再立個文書，無論此事能否辦成，都要給呃二十五畝地。”呂茂順聽說辦不成也要二十五畝地，心裏就不樂意，坐在那裏不說話。子旺看他這樣，就把地契遞還給他，沉著臉說道：“這事恁再想想。規矩是不能變的。”呂茂順見子旺不高興了，連忙陪著笑臉說自己願意。又馬上寫了文書，按了指印。子旺收起文書，叫他五天後來聽信。呂茂順聽說五天就有信，心了樂開了花，又跪在地上給子旺磕了幾個頭才告辭。子旺打發走了呂茂順，從家裏拿了兩張銀票，一張一萬五千兩，一張一萬兩，就去天津府衙門去找李同知的師爺孫旺財商量。原來李同知近來常去文鶯府上探望，孫師爺都隨行。每次去子旺都要應酬，一來二去就和孫師爺混熟了。一次有個送禮的說想補個河伯所大使實缺，願意出三萬兩。子旺和孫師爺閑聊時說起有人出一萬兩買實缺，沒想到孫師爺真的就辦成了。不過，孫師爺收了兩萬兩，說一萬八千兩都是給府台的，自己不過拿些茶水錢。沒過多久，孫師爺又幫助辦了個縣課稅司大使，收了三萬兩，子旺又得了一萬兩。這次是知縣，子旺估摸著孫師爺要四萬兩，就向呂茂順開價五萬兩。他又要墊銀子，所以要了利息，也算是公道。孫師爺見子旺這次來要知縣，就麵露難色。他對子旺說，知縣和那兩個大使不同，是要撫台批的，同知劉大人也辦不得。子旺咬著牙說四萬五千兩如何，孫師爺才勉強答應去試試。子旺先交了兩萬五千兩做定金，待得了缺再交足。過了兩天，孫師爺來回話，說是子旺運氣不錯，恰好南皮縣出了缺。劉同知見是子旺的麵子，親自給撫台寫了信，並用了三萬兩銀子，才要下了這個缺。所以，子旺要出五萬兩才行。子旺聽說又加了五千兩，心裏很不樂意。可孫師爺又得罪不得，隻好又取了二萬五千兩交給他。呂茂順來的時候，子旺告訴他得了實缺。不過，他要半年內還清銀子，否則每半年要三千兩利息。呂茂順等了七年才得了缺，那還管銀子的事，隻顧了給子旺磕頭，非要認子旺做幹爹。子旺自然不肯，兩人推讓了半日，呂茂順才千恩萬謝的走了。呂茂順心裏高興，又把媳婦僅剩的金釵當了，換了些銀子在天津府擺了宴席，請些好友吃酒。席間，他把子旺捧上了天。自此天津府斜眼宋手眼通天的名聲就傳了出去。卻說這呂茂順也的確是有安邦定國的才能，在南皮那個窮地方，才半年的光景就賺了十萬兩。他還了子旺銀子，贖回了地契，又單贈了子旺一萬兩作為謝儀。不過，他年紀大了，脾氣有些倔強。如果人家順著他，萬事好商量，若是拗了他，就啥都不行。時間久了，同僚給了他個外號叫“順毛驢”。他這般脾氣自然得罪了不少同僚，才做了兩年就被參了，隻好又回家收租子。不過，這兩年光景，他也賺了三十萬兩，算是不枉此行了，這是後話。子旺辦成了順毛驢這事沒多久，有福回到了天津府。有福來到宅門的時候，子旺帶著大柱在門口等候。這時的有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穿著簇新的繡豹官服，頭戴藍寶石頂子，氣派非凡。三名親兵跨刀背槍，雄赳赳的跟在後麵。子旺見了，才知道還是做官的氣派，比自己帶了大刀會的弟子在街上吆喝要神氣許多。有福見到子旺，滿臉笑容的拉了他的手一同進了院門。他沒想到的是，這時院門處還聚著幾位送禮的，看他的氣派不敢過來打擾。此刻見他對子旺親熱，回去傳揚起來，子旺的名聲又響了三分。有福來到正廳，文鶯和玉鳳都等在那裏。慕鶯和思福已經一年多沒見到有福了，這時看他陌生，嚇的往文鶯身後躲。文鶯笑著拉出兩個孩子，讓他們給有福磕頭。有福連說不用，彎腰抱起了兩個孩子親，慕鶯伸出小手捏有福的鼻子，思福揪著有福的耳朵就咬，惹得大人們哈哈笑了好一陣。小紅端水讓有福洗了臉，又帶著兩個小孩出去玩，大家才坐下喝茶。有福拿出了禮物給子旺和玉鳳。給子旺的是個碩大的紅寶石戒指，給玉鳳的是一對玉石的鐲子。這些都是他攻打和田時得的，他看著喜歡就留了下來。子旺和玉鳳連連道謝，見有福有些乏了，就讓文鶯陪有福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