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清軍開到了河內城下。十萬大軍紮下營盤,連綿數裏,威勢逼人。城內法軍幾次出來衝突,都損兵折將而回,隻好龜縮在城內。清軍圍了月餘,河內城裏的糧食漸漸少了。法國兵為了搶糧,常和居民發生衝突,於是不斷有越南人偷出城來投奔清軍。馮子材估摸著,再圍兩個月,法軍又要不戰而退了。就在這時,朝廷來了上諭,要馮子材撤回鎮南關。朝廷和法國議和了。原來,鎮南關大捷的消息傳到北京後,朝廷喜慶之餘,也亂了起來。左宗棠從陝甘上了奏折,要清軍一鼓作氣,把法國人趕出越南。而李鴻章認為,朝廷當下海防是最大隱憂,無力顧及越南,不如趁法國人打了敗仗,與他們展開談判,或許能爭些好的條件。朝廷聽從了李鴻章的意見,與法國人簽了條約,大致是清朝承認法國為越南保護國,撤出自己在越南的所有軍隊。作為條件,法國撤出其在台灣的所有軍隊,承認台灣是大清屬地。馮子材和宋有福接了上諭,雖然大呼可惜,卻也無可奈何,隻得撤兵。宋有福告別了馮子材,帶著定武軍返回天津,一路行軍無話。宋有福回到天津,和文鶯少不得一番親熱。第二天,他們帶了慕鶯和思福兩個孩子去玩,買了些幹果雜食,又買了麵人風車給兩個孩子。思福見到賣風箏的,就跳著要,慕鶯看思福跳,也跟著邊跳邊拍巴掌,嘴裏含著“放風箏,放風箏。”有福和文鶯見兩個孩子興致高,就買了個風箏,帶他們到海河邊去放。有福坐著草地上,看兩個孩子舉著糖葫蘆,拉著風箏線,在空地上奔跑追逐,忽然想起娃娃親的事,就問文鶯:“恁和子旺提親了沒有?”文鶯坐著有福邊上,笑著推了他一把:“你就想這事,慕鶯才多大呀。”有福急道:“恁答應呃的,怎麼又變卦了?不中。”文鶯笑道:“看你急的,提了。前幾天玉鳳寄來了家書,說子旺聽了高興的很呢。”有福哈哈笑著,說:“太好了。恁看這倆孩子,要是能在一起,呃也就放心了。”他頓了一下又問:“子旺在兗州還好?”“好,好著呢,玉鳳來信都說了。”說道這裏,文鶯的臉忽然紅了。原諒,姚玉鳳的書信中用了不少篇幅說宋子旺和李繡蘭如何把自己服侍的欲飄欲仙,寫到細處讓文鶯現在想起來都臉紅。文鶯為了掩飾,說道:“子旺正練兵呢。”“啥,子旺練兵?”宋有福以為自己聽錯了。“玉鳳信裏說,子旺招募了一千團丁,每天在校場訓練,還請了個什麼大師做教頭,說是每天辛苦的很呢。”“這,這,嘿嘿。”如果說宋子旺出了什麼幺蛾子都不會讓宋有福奇怪,可說起宋子旺練兵,宋有福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嘿嘿的幹笑。卻說當年宋子旺升了正五品兗州知州,得意洋洋的帶了姚玉鳳和李繡蘭前去赴任。兗州這地方處在齊魯咽喉要道,商旅往來不斷,十分繁榮。更兼水土豐盛,士民富足,這裏的知州著實是個肥缺。宋子旺隻送了負責考核的委員兩萬兩就得了這個缺,運氣果然是好。宋子旺到任後,仍要用趙守財為錢穀師爺。趙守財卻不肯,他說,兗州府下轄一州十三縣,那裏該征多少稅,那縣能收多少糧,他一個外人如何搞的明白?所以堅持要宋子旺找個當地師爺。前任知州的錢穀師爺叫做白大方。老爺卸任後,白大方因喜愛兗州風物,沒有跟老爺走,此時閑賦在家。趙守財打聽到白府的方位,自己過去拜訪了他。回來後,趙守財對宋子旺說,白大方這人外粗內細,伺候過兩任老爺,對錢穀非常熟稔,可擔負大任。宋子旺聽了,就請白大方來府衙談。白大方來的時候,竟提了一壇酒兩隻雞。宋子旺看他,雖然年屆五十,卻身體粗壯麵色紅潤,說起話來聲若洪鍾。宋子旺看了心裏嘀咕,這人分明是個將軍的料,怎麼做了師爺。宋子旺本想和白大方談些錢穀師爺的做法,然後決定是不是請他。白大方卻把酒壇子往地上一放,手裏提著兩隻燒雞,大聲說道:“老爺,俺就是來看看新老爺,陪您喝兩碗。這師爺的事,您如果需要幫忙喊俺一聲就行,如果您有了人,咱就交個朋友。”宋子旺當了兩年官,官場上的事情多少也見識了些。可這樣的師爺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心裏納罕,臉上卻堆滿了笑,說道:“中。呃交恁這朋友了。走,後堂喝酒去。”一頓酒喝下來,白大方成了錢穀師爺,趙守財則做了刑名師爺。一日閑暇無事,宋子旺問白大方:“來了幾天了,整天呆在府衙裏,悶也要悶死了,這城裏可有遊玩之處?”“老爺,城西有個興隆寺,裏麵有個興隆塔,景色十分好,要不要陪您逛逛?”宋子旺每天回家要伺候玉鳳和繡蘭,時間久了,又動了找姑娘的念頭。他問白大方的意思是哪裏有好的姑娘,不想白大方錯會了意思。宋子旺也不能說破,心想去看塔總強似在堂上看公文,就讓白大方帶路,喊了趙守財,一同去遊興隆寺。他們一行人來到興隆寺時已近黃昏。主持聽說新老爺來寺禮佛,帶著大大小小的和尚迎出了山門。宋子旺本來隻想上塔觀風景,見和尚都出來了,隻好去了大雄寶殿裝模作樣的拜了佛祖,又布施了五十兩銀子,才出門看塔。興隆塔建在兩層漢白玉底座上,共有十三層。塔身是八角形,頂上的琉璃瓦在太陽的餘暉下五顏六色的,十分好看。子旺仰頭看這塔,對白大方說道:“走,上去看看。”“老爺,我在下麵等你們吧。”趙守財見塔十分高,就想偷懶。“不中,老爺都上去了,恁敢偷懶。”宋子旺笑道。三人呼哧帶喘的爬了上去。在第七層的露台上,宋子旺憑欄眺望,兗州城盡收眼底。他不停的指點著:“那就是府衙吧?”“啊,那是呃的府邸。”高興得像個孩子。“老爺請看,那就是泗河”白大方指著南邊城牆外一條亮帶說。“嗯,好,好。明日帶呃去遊泗河。”宋子旺說。“老爺,快看這邊。”趙守財歇過勁來,也對美景來了興趣,指著西麵說。子旺轉到西北,隻見遠處山巒起伏,太陽正落下山去,霞光撒到山上,山色流金。“那是什麼山?”“那就是嵫陽山。山上有座魁星樓,本來也是個好去處。可惜這幾年有了山賊,尋常人不敢進山了。”白大方說。子旺奇怪的問:“這裏如此繁華,怎麼會有山賊?難道朝廷不去剿滅了他?”白大方回道:“說起這山賊,還有些來曆。前老爺也幾次派了兵去剿,卻都吃了虧。後來,來也快卸任了,也就不再和山賊計較。”接著,白大方給宋子旺講起這山賊的來曆。前些年鬧白蓮教,有個叫做蓮花的女子來兗州傳教。她自稱是白蓮聖母駕前九天護法,奉了白蓮聖母法旨來渡有緣人。一時間,兗州人人練起蓮花傳授的九蓮大法,據說共分三層功法,練了第一層可生三朵蓮花,輕身健體,練了第二層可生六朵蓮花,能延年益壽,如果練了第三層生成了九朵蓮花,就能夠飛天成仙了。據蓮花講,這第三層九朵蓮花,隻有有緣人與她雙修才能練成。她接了白蓮聖母指引,說兗州城內就有這樣的有緣人。沒過多久,這有緣人真的出現了,是城中最富有的王半城的獨子王大富。兩人雙修了一年。蓮花變得麵目嬌嫩,神氣清爽,身輕如燕。王大富卻臉色蠟黃,皮包骨頭,精神萎頓。不久,王大富竟沒了,蓮花說他已經得道仙去。王半城就這一個兒子,哭的死去活來,發誓要點了蓮花的天燈給兒子報仇。可不知怎的,沒多久,王半城也和蓮花雙修起來,據說深得其中妙味。就在蓮花和王半城的弟子已經過萬,更有數十萬老丈老婦苦練第一層功法的時候,朝廷把白蓮教列為邪教。城門口的告示說,如果再練白蓮教功法,發配到山裏做苦工,如果傳授白蓮功法,遊街示眾後砍頭。蓮花的弟子們見了告示紛紛散去,就連王半城也停了修煉,回到家中老實的做起了富翁。不過,還是有百十個弟子,也許真的相信九蓮大法,也許是得了蓮花的好處,跟著蓮花逃進了嵫陽山做了山賊。後來,不少遊客在山中被劫。據逃回的人說,這些山賊像是活神仙,從山頂冉冉落下,手在自己眼前一揮,自己就失去了知覺,醒來時,已經在神仙洞府裏了。前知州先派了三百人去剿,損了二十多人。又派了五百人去,損了八十多人。那些敗回來的軍士說,山裏都是神兵,凡人根本無法近身。此時知州老爺快卸任了,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沒派兵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