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被砍了頭,王庭又命令禁止信奉傳播,東學教一時沒了聲息。王庭哪裏知道,沒聲息不是因為大家都遵從王命了,而是改為私下偷摸著傳播開來。似這樣私下傳播,其實比公開的更危險。就如同火山一般,被壓製在地下久了,一旦噴發就不可收拾。光緒十九年,公元一八九三年,也就是崔教主被砍頭三十年後,東學教爆發了。朝鮮各州、道憑空冒出了幾十萬東學教徒。他們打出的口號一是要為老崔教主昭雪平冤,二是取消禁教令,三是懲治貪官汙吏,四是驅逐西洋人和日本人。這些教徒也不鬧事,隻在州、道衙門口坐著喊口號。各衙門見教徒人多,生怕激起事端,也不敢抓人驅逐,隻好向王庭稟報。各地報告紛紛報到景福宮,高宗本已坐立不安了。這時又得到消息,說東學教第二代教主崔海月要來京城請願,高宗更加著急,召大臣們商量也不得要領,隻好找閔妃商議。閔妃經曆過民變,深知其中厲害。她自己也躊躇不定,見大臣們都說不出辦法,就想到了袁世凱。她知道這兩年和袁世凱愈加生分了,要想讓他真心出力,須得示以恩寵,就請袁世凱在交泰殿單獨會談。袁世凱看到交泰殿金碧輝煌的裝飾,又禁不住心中暗歎。他知道自大院君修建景福宮時橫征暴斂已經讓朝鮮國民貧困至極了,其後王庭生活糜爛,任用群小,激起民變是再所難免的。可他見到閔妃形容憔悴,雙眉緊蹙,滿腹心事的樣子十分不忍,隻得剖析道:“當今滿朝文武都看著王妃,王妃如果亂了方寸,會讓大臣們驚惶。當前第一要務是王妃要鎮定。”閔妃長歎了口氣,說道:“袁將軍的話有道理,隻是我如今沒了計較,心裏實在焦慮。”袁世凱道:“依呃看,東匪雖然已成氣候,但還未發作,事情尚有可為。一是選派公正大臣到東匪巢穴安撫,吩咐匪首解散;二是調各處軍兵駐紮在其巢穴周邊威嚇,示以進剿之勢;三是淘汰貪官汙吏,去除苛捐雜稅。如此恩威並施,料想東匪不會真的生事。”閔妃聽了臉色緩了些,說道:“袁將軍果然高見。不過,他們提出的為崔濟愚平反之事該如何處理?”袁世凱回道:“這事萬萬不能答應。似這等邪教總要禁止的,即便是現在的匪首,待事態平息後也要秘密抓捕,何況已經處死的。另外,朝鮮既然已經開國,如何能驅逐洋倭?這也是無法應允的。”閔妃點頭,又說道:“我也是這樣想,隻是擔心不答應他們,匪患不去。”袁世凱笑道:“東匪號稱二十萬,哪有那麼多人關心一個死鬼。呃想,無非是地方官員行政過苛,盤剝的太厲害了,讓百姓們沒了活路。隻要解決了這條,絕大多數人自然滿意,剩下些悍匪也就不難處理了。”這番話解了閔妃疑慮,她又露出了久違的微笑,說道:“唉,如果我朝有袁將軍這樣的大臣,事情也不會鬧到這等地步。袁將軍,你看那位大臣去安撫最好?”袁世凱說道:“王庭用人,自然是王上和王妃做主,呃不敢妄議。不過說的合適的人,呃想魚允中大人最好。”魚允中固然能幹,可袁世凱推薦他還是因為他曾出使大清,又和袁世凱交厚。閔妃雖然對處理亂民沒有計較,可宮廷這些勾心鬥角的事卻非常明了。她一聽就明白了袁世凱的私心,想到這是報答袁世凱的好機會,便連聲讚同。袁世凱告辭前,見殿裏沒有他人,就對閔妃說道:“呃看王妃操勞國事,精神不似以往旺盛了。還望王妃保重身體。如今朝鮮時局變幻莫測,呃也說不好又會出什麼事端。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閔妃見袁世凱神情誠懇,又想起了兩人相處融洽的那些日子,就說道:“殿裏就我們兩人,還有什麼不能直說的?”袁世凱起身走到閔妃座位前,雙膝跪地,說道:“呃知道,為了朝政糾紛,呃總讓王妃不滿。但請王妃謹記,呃對王妃的心思是絲毫不變的。如果將來有了難事,隻要王妃召喚,呃赴湯蹈火也要為恁出力。”閔妃聽後眼眶濕潤了,她伸出手撫摸著袁世凱的臉,柔聲說“快起來,你是上國使臣,這樣不和禮數。你的心思我都知道,我的心思也是一樣的。隻不過,唉,我們都身不由己啊。”袁世凱沒有馬上起身,他望著閔妃含淚的眼睛,握住了閔妃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良久沒有說話。直到他感覺閔妃要抽回手的時候,他才說了句。“王妃多保重。”說罷,他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走了。閔妃按照袁世凱的建議,一方麵調兵駐紮在東學教老巢忠清道附近,同時派魚允中到其總壇去安撫。魚允中也真厲害,威脅利誘之下,讓崔海月打消了去京城請願的念頭,還答應讓東學教徒從各州道衙門散了。崔海月當然不是憑著魚允中幾句話就嚇住的。他先探明幾路大軍已經圍住了忠海道,知道再鬧下去王庭就要鎮壓了。他又得知王廷出了政令,取消了許多稅種,罷免了不少貪官,算是做了讓步,也就見好就收了。雖然王廷沒給老崔教主平反,也沒取消禁教令,但崔海月尋思王庭既然派大臣來和自己談判,當然是默認了東方教的存在了。他怎能想到,閔妃的意思是先平複了民潮,其後就會抓捕首腦,讓他去上天追隨老教主去。經過魚允中一番安排,熱熱鬧鬧的東方教請願運動平息了,朝鮮總算安靜了半年。這半年間,教主崔海月神秘失蹤,也沒引起什麼風波。不料,半年後,有個漏網的貪官壞了大事。雖然閔妃聽了袁世凱的建議整治吏治,可朝鮮已經病入膏肓,貪官汙吏遍布全國,一時哪裏整的過來。何況,閔氏宗族中靠當官撈錢的更多,對自己的族人閔妃更無可奈何。她隻能選了幾個民憤大的官員撤換了,漏網的總有十之八九。全羅道古阜郡郡守趙秉甲就是個漏網之魚。趙秉甲其實才上任一年。他上任後先是征調了數萬民工修河道。修河道本是造福於民的善舉,不過趙秉甲要求把前任剛修過的河道再修一遍,乘機克扣了不少工料錢,百姓們就怨聲載道了。河道修好後,趙秉甲又開始加收水稅,更讓百姓怒氣衝天。當時在全羅道的東學教分壇首領叫做全琫準,是個很有見地的人物。他早就看透了王廷對付東學教的策略,隻是礙著教主崔海月已經和王庭妥協,自己無可奈何而已。他更明了崔教主的失蹤並非像宣揚的那樣得道升天,而是被王庭謀害了。趙秉甲鬧得民怨沸騰,全琫準看到有機可乘,就動員了東方教徒,裹挾著數萬民眾衝向古阜郡守衙門。趙秉甲得了信,嚇得連家眷都顧不上,自己從牆洞爬出去,算是保住了性命。全琫準占了郡衙,自己升堂審問被抓到的官員衙役,凡有貪汙錢財欺壓百姓行徑的都斬首示眾。他又當眾燒了趙秉甲得地契,打開銀庫糧倉,分配給全城百姓,搞得滿城一片歡呼。這年,是光緒二十年,公元一八九四年。也就是甲午年。全琫準帶人從古阜出發,又占了白水城,設立了東學教總壇。並召開了白水城大會。會上,全琫準組建了東學軍,自任總大將。東學軍發出了檄文,要“拯百姓於塗炭,奠國基於磐石;內斬貪虐之官吏,外逐橫暴之強敵”兵鋒直指全羅道首府全州。東學軍對貧苦百姓秋毫無犯,見到貪官劣紳卻手段毒辣,一時間遠近百姓紛紛來投,行軍到全州的時候已經有幾萬人了。全琫準到了全州,百姓大開城門來迎接,他兵不血刃就占了全州。全州失守的消息震動朝野,高宗慌忙派了京城的精銳軍隊前來鎮壓。帶兵的是閔妃的親信洪在羲。開化黨之亂時,洪在羲在閔妃左右防護,成了閔妃最信任的心腹。回到京城,閔妃就讓他做了禁軍管帶,負責護衛王宮。洪在羲武藝高強,忠心耿耿,可對兵法卻不甚精通,也缺少帶兵作戰的經驗。這次出兵,洪在羲與手下商議,與其去全州攻城,不如直搗東學當總壇白水城。如果東學黨從全州回援,正好半路邀擊,可以大獲全勝。洪在羲自以為得計,帶著大兵浩浩蕩蕩的向白水城開去。洪在羲用的是圍魏救趙之計,卻隻識得兵法的皮毛。京城距白水路途遙遠,而全州到白水不過一天的路程。洪在羲才走到一半,全琫準已經探到消息,從容布置好了。快到白水城的地方有片密林,大路從林中穿過。洪在羲也擔心有埋伏,就遠遠的止住了大軍,派出百人小隊搜索前進。這一百人才走到林前,從林中殺出上千人,把百人隊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