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燥的空氣中漂浮著金色的塵埃,清晨的陽光穿過土格窗,細細密密地照在小姑娘的臉上,那光芒很溫柔也很刺眼,花音醒來的時候,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除了肩膀和胳膊還有些酸酸麻麻的感覺,她發現身上一點痛的感覺都沒有,就像健康人一樣隨時可以去打一場FTF比賽,這讓她開始懷疑他們拿命捅了金蟻窩隻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噩夢,而下一秒她就意識到她的身周漾著一片讓她熟悉的氣息,清苦的,微涼的,她有些恍惚,隔了好長一會,她才承認自己正躺在一個人的懷裏,準確地說,是她一直都在用他的胸膛當枕頭。
身上蓋著的一條典型沙漠風格的薄毯被扔到地上,花音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
“你你你……”黑袍的法師半坐在床頭,他沒有休息,花音看到他滾動的喉結她因此確信他是醒著的,於是她更加驚慌了,“你怎麼在這裏……”
“你傷太重,我不好帶你傳送回去。”初空平靜地說,“隻能就近治療,希望沒給你這副愚蠢的身體留下後遺症。”
這不是校二醫院,也不是她家,在看到房間裏那些簡陋陳設以及空氣中無處不在的浮塵時,花音猜測這應該是聖火城裏的一個小旅館。
活動了一下手腳,她的身體確實沒有大礙了,又是藥師的手段嗎?花音想到自己已經是第四次還是第五次被他從死亡線上拉回來了,不得不暫時地忽略她心裏憋了好久的一股氣。
“我現在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吧?”她有些心虛的低下了腦袋,如果她的腦子沒壞,那今天應該是地相日,每周第一天,他是要回去講課的。
“那不重要。”他說,“我相信以那些一年級生的腦容量更樂意見到你的耀星出現在講台前。”
你的耀星,四個字他咬了重音。
花音隻能小聲比比:“……你這是曠工。”
“同樣我相信,雨見寧願見到我曠工,不然我保證我會讓他把你們這學期的實踐課都改成室內自修。”初空站起來,理了理袍子上被她壓成一團的褶皺,語聲嫌棄地說,“事實上我昨天夜裏就打算回去,但有個人不讓我走。”
“……”
這不科學!
說好的於禮不合呢!
花音無法想象自己昏迷時到底做了多少丟人的舉動,此時此刻她隻能掏出法杖試圖打開一個傳送門,“那我回去了。”她強硬地說,“我還真想聽我的耀星講元素學呢,我才不要曠課……”
“小音。”
他忽然叫她。
然後剛剛凝聚成型的傳送術就散掉了。
花音手中的法杖吧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她想把法杖撿起來,她想繼續打開她的傳送門,她想瀟灑走人留給他一個頭也不回的背影。
可是她的眼淚斷了線一樣滾落下來。
他從來都是頤指氣使地喊她廢物。
或者就是不帶任何名字稱呼的一聲“過來”,甚至隻要他點點頭,她就會屁顛屁顛跑過去,她永遠知道他是在叫她。
小音。
除了在她弟弟出生之前的童年時光裏父母會帶著天生聰慧的她與她的獎狀然後滿臉驕傲地與鄰居攀談吹牛,她記憶中已經再也沒有人能這麼溫柔的喊她小音。
很多時候她甚至不認為自己是個女孩子,她吃苦,她拚命,她不顧一切地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為此她給自己披上渾身的刺、換上鐵打的骨,她沒日沒夜埋在書海中,她早就不知道一個女孩子的正常生活該怎麼過了,那都不是她可以渴望的。
後來她有了爸爸,花辭樹也喊她小櫻,一樣的讀音,不一樣的人,她深深清楚花辭樹喊的那個女孩子其實並不是她,她不過是一個騙了他的替代品。
後來她遇到了小兔,甜點、追星、小裙子、洋娃娃,小兔完美詮釋了一個女孩子應該有的生活細節,她聽到他喊她小兔,她因此認為他們才是完美的,小兔身上永遠帶著水果的香甜,可她身上隻有訓練後的汗臭和沒時間洗澡洗頭的日常髒亂的外形,隻有無處宣泄的醜陋嫉妒和她對他不該產生的……同樣肮髒的感情。
她已經忘了自己是一個女孩子了。
可是他現在喊她,小音。
他喊的不是花辭樹的女兒,是她。
伴隨著這兩個字出現的,是遲來的委屈、心酸、激動、不甘……無數洶湧陳雜的情緒一瞬間就將她的自尊和理智衝垮決堤。
“過來。”他開口又是兩個字。
小姑娘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她低著頭,臉上已經濕了一片,她走得很慢,直到被他一把拉到跟前,他的大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她確信這裏也沒有任何該死的萬華鏡,她聽到他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