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昨晚喝的微醉唱京劇的師父,張六兩隻能以一句習慣來告慰自己。
早早起床掃了寺廟,熬了小米粥,盛了一盤涼菜,進屋叫醒師父吃早飯。
黃八斤揉著惺忪的眼睛洗了把臉坐在桌子,低頭喝著小米粥,小口咽著鹹菜,不過神情卻與往日不同。
一碗粥很快喝完,沒有要第二碗的意思,啪的放下碗道:“吃完早飯下山去,以後在也別回來!”
剛喝完一口粥的六兩驚訝道:“什麼?你又說什麼夢話呢?這大白天的!”
“吃完早飯下山!”黃八斤生硬的重複著這句話。
張六兩起身探手摸了摸師父的額頭,又試了試自己的額頭,納悶道:“不燒啊,這怎麼說起胡話了?嫌粥不好喝?還是想喝酒想吃肉了?我這就去山裏給你抓野味去!”
“下山!”
“你瘋了!”
“都十八歲了,還守著我這個老頭子有什麼出息,下山去闖一闖,混不好別說是我黃八斤的徒弟!”黃八斤大聲道。
張六兩蹬的愣住了,道:“師父你來真的?”
“昨個跟你侍郎叔喝酒就是為了這事,院子門口的右邊有個盒子,帶上它下山,去天都市把隋大眼的閨女娶了,大都市裏陰險狡詐,師父給你準備了把武器,也正是你這十八年一直練得功夫,飛刀。”
“我就說段叔五年不上山是為什麼,敢情是為了來接我下山。”
“少廢話,北涼山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有什麼奔頭,早早出去闖闖見見世麵。”
“我不走!”
“不行!”
“我走了誰給你倒夜壺,誰給你熬粥,誰給你洗衣裳,誰給你趕蚊子,我不走。你老喝酒胃一直不好,吃東西也叼,你自己又不會做菜,我走了誰照顧你?”
“山人自有妙計!”
“有屁的妙計,我不走!”
“東西都給你收拾好了,院子裏放著,你也沒什麼行李,一個包袱足以。你侍郎叔在山下等著你,拿上包袱和盒子滾蛋!”黃八斤異常的霸氣。
張六兩做夢也沒有想到師父今天早上要把自己趕下山,十八年來第一次聽見師父嘴裏的滾蛋二字是對自己說的。
“要是嫌我練功不夠用功就直說,用得著說讓我下山這樣的話來置氣,嫌早飯沒有腥,我這就去給你燉肉去!”
黃八斤啪的把碗摔了,叮當砸在地上的碗摔了個粉碎。
“拿上包袱,帶上盒子下山!”黃八斤吼了起來。
張六兩傻眼了,第一次見師父如此動怒。
“別氣壞了身子,我下山就是!”張六兩忍了半天還是沒有忍下倔強的淚水。
默默走出屋子,背上院子裏的一個包袱,在門口找到八斤師父說的那個盒子,也沒有打開去看裏麵是什麼,抱著盒子幾步一回頭的走出寺廟。
寺廟門口的一顆高聳的楊樹頂端,一隻海東青眨了眨眼睛,扇了扇翅膀,吱嘎起飛,向著遠處升起的太陽毫不留情的奔去。
張六兩緊了緊包袱沿著一千階台階慢慢走下。
秋日的蕭索打在石階上,孤單的身影在拋物線的頂端開始慢慢下墜。
回頭再回頭,那座破舊寺廟的門口沒有出現那個抽著旱煙的老頭,也沒有響徹山穀的二胡和京腔之聲,隻有漸涼的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