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遷徙與遠去的人(1)(1 / 3)

滄海桑田,終究是浮生若夢一場空。

夢是虛幻的,但虛幻的夢所發生的作用卻是完全真實的。弗洛伊德也已證明了這一點。美、藝術、愛情、自由、理想、真理,都是人生的大夢。如果沒有這一切夢,人生會是一個什麼樣子啊!我,難以去想象。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

據記載,元末明初的時候,位於今日洪洞城北二華裏的賈村西側有一座廣濟寺。寺院宏達,殿宇巍峨;檀香繚繞,僧侶眾多;善男信女,摩肩接踵;添油香客,絡繹不絕。寺廟旁有一棵“樹身數圍,遮蔭數畝”的大槐樹,六乘車馬行在其下,卻不出其蔭,人稱“洪洞古大槐樹”。

元朝末年,元政府連年對外用兵,烽火四起,師老民疲;民族壓迫又兼賦稅苛刻;加之黃淮流域水災不斷,連年歉收,饑饉薦臻,饑荒頻頻,白骨露野……終於激起此後連綿十餘年的紅巾軍起義。元政府對紅巾軍等各起義軍予以殘暴的鎮壓,爭域奪地的殊死之戰時有發生,兩淮、山東、河北、河南等地,百姓十亡七八。後又逢太祖駕崩,允炆即位,惠帝削藩;接踵而至的是燕王以清君側、靖國難為由發動的“靖難之役”,冀、魯、豫、皖、蘇諸地深受其害,幾成無人之地。而在元末戰亂時,蒙古地主武裝察罕帖木兒父子統治的“表裏山河”——山西,卻是另外一種景象,相對顯得安定,風調雨順,連年豐收,經濟繁榮,人丁興旺。加上大量難民流入山西,致使山西成了人口稠密之地,其中又以晉南為甚,而洪洞成了當時晉南麵積最大、人口最多的縣城。

明朝執政之後,為鞏固新生政權和發展經濟,鞏固北部邊防,推行了墾荒振興的政策,調動農民的生產積極性,使農業生產逐步得到恢複,自此邊防鞏固,社會安定。從洪武初年至永樂十五年,五十餘年間組織鄉間民黨開始長時間、大範圍、有組織的大規模遷徙,在我國曆史上是罕見的,而將一方之民散移各地,僅此一例而已。於是明朝政府在廣濟寺設局駐員集中辦理遷徙,大槐樹下就成了移民集聚之地。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深秋時節,秋風蕭瑟,草木凋零,老鴰窩也顯得十分淒涼。移民們臨行之時,凝望高大的古槐,棲息在樹杈間的老鴰不斷地發出聲聲哀鳴,令別離故土的移民潸然淚下,頻頻回首,不忍離去,直到遮蔭數畝的大槐樹逐漸遠離自己的視野。傳說,當年為防止移民偷偷跑回來,官兵用刀在移民的小趾甲上切一刀為記。至今凡大槐樹移民後裔的小趾甲都是複形(兩瓣),若問“誰是古槐遷來人”,“脫履小趾驗甲形”便可。

明初從山西洪洞等地遷出的移民主要分布在河南、河北、山東、北京、安徽、江蘇、湖北等地(據《明史》、《明實錄》及大量家譜、碑文記載),少部分遷往陝西、甘肅、寧夏地區。此外,在第一次遷徙的基礎上又有一些移民因為某些原因再次遷徙,進而轉遷至雲南、四川、貴州、新疆及東北諸省。

如今山西洪洞縣雖然沒有什麼宏偉的建築,但是不論嚴寒的冬天,還是酷熱的炎夏,遊客都絡繹不絕,有的題詩賦詞,抒發“飲水思源”之幽情;有的仰望古槐,盤桓眷戀,久久不忍離去。悠悠六百年多年過去了,漢代古槐已不複存在,消失在曆史的風塵之中,而同根孳生其旁的第三代槐樹,則枝葉繁茂,充滿活力。遙想當年祖輩們扶老攜幼,離鄉背井,在頻頻回首遙望大槐樹和老鴰窩時,灑下了多少傷心淚。被連年戰爭蹂躪的廣濟寺經過反複修複如今也得到複原,寺內建築錯落有致,與祭祖園一並構成園中有寺、寺中有園、花木蔥茂、氣象萬千的奇景。寺旁有對楹聯:香挹行襟留快飲;蔭清古道倚斜陽。茶可解飲,碧乳澄香通世味;亭堪樓跡,綠槐夾道識鄉情。柳往槐來,到此應生離國感;水源木本,於今猶動故鄉恩。

自元末明初從山西洪洞縣大槐樹遷居至皖南深山老林之中,鬥轉星移,楊氏一脈聚居在這楊家大山已經有六百多年的曆史了。然,這六百年之中,又伴隨了多少朝代的興盛與衰竭。彪炳史冊的帝王,夢裏金戈鐵馬、醉臥沙場縱橫天下的名將,而今也不過是一抔塵土。死人,終歸是要進黃土的。元朝張養浩《山坡羊·潼關懷古》一句“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道出了曆代王朝興衰更迭,徒增的不過是黎民百姓的苦難。噫籲嚱,這蒼莽的天際卻連老百姓的容身之所卻也沒有。從元末明初草原鐵騎在華夏大地肆虐至晚清“十日揚州”“嘉定三屠”,兵荒馬亂時代變遷,風雨飄搖……與之相隨的卻是百姓的苦痛。戰爭似乎永遠難以避免,於是和平在戰爭年代顯得尤為珍貴與難得。當年從山西遷徙出來的楊氏族人一路行進至皖南,從此便在這皖南楊家大山生了根,發了芽,祖祖輩輩世代居住在此,算是與世隔絕。即使現在,那裏依然是一個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古村落,依然有土色的泥牆,斑駁的樹影,陸離的田壟。恪守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規律的村民,自給自足,似乎與這個日新月異的國度有些格格不入,然而,正是這樣一群人,他們傳承著農人的淳樸,繼承著楊氏一族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