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盼盼抽條了，臉瓜子斜斜地往發髻裏插去，還是安靜，但這安靜裏多了些成熟，似乎10歲的她，已經在開始思考20歲的人生了。
雪青看她中午的菜隻有黃黃的幾根蘿卜葉，就把另幾個孩子叫過來，叫她們換點菜一起吃，盼盼抿著她的嘴，紅了臉。
低年級的孩子喜歡黏人，又超愛告狀的，一到下課時間，雪青的房門口就被小不點們圍滿了，有些是來告狀的，排成了長龍，將那“罪犯”雙手抓住，一邊走還一邊呼喊他們的口號：“唐三勝罵人！唐三勝罵人！”還有一些是來和老師套近乎的，巴巴地看著你做事，也不胡攪蠻纏，偶爾，雪青還會在辦公桌上收到一兩顆糖，或者一朵紙做的花，這個時候，雪青會微微一笑，想著那些小家夥的模樣，心裏頭特別踏實。
這天剛放學，亮亮踏進來，大聲大氣地說：“張老師，今天去我家吃飯，蘇老師我也喊了。”
話音還沒落，人就走了。
亮亮家有三朵金花，最小的一個還在村小裏讀書。到傍晚又飄起了一點小雨，亮亮家的廊簷上掛了好幾把雨傘，泥印子濺得到處都是，屋裏頭人影撞撞的，看來今天有客人。雪青本想退出來，被亮亮媽看見，不由分說就將她拉了進去，屋子裏坐著一個年輕男子和幾個年長的。
亮亮倒一點不害羞，忙裏忙外地張羅著。
那個男人，雪青看了一下，麵貌還算周正，隻是年紀比亮亮大得多了，而且，人還沒娶過去，就擺出了一副要人伺候的架勢。
“怕是要辦喜事了吧？’”
“今天來定日子。”
亮亮媽一邊掰菜葉子一邊附在雪青耳邊說：“已經有三個多月了，快點辦了，省得肚子大起來。”
“亮亮有十、、、八了嗎？”雪青自覺唐突，但還是問了。
“今年才十七，不過想了點辦法，證已經拿了。”
蘇真到她男人家去了，怕是來不了了，雪青找了個借口提了半桶熱水也提前回了學校。
亮亮出嫁那天，雨還沒有停歇，反倒加大了馬力，亮亮一張油光水滑的臉闖進雪青的房裏，“張老師，拜托給我畫個妝，今天事情多死了，現在還是這個鬼樣子！”
雪青自己都還是個未出閣的少女，哪有這樣的經驗。急急忙忙找出一支淺粉的唇彩，輕輕在亮亮開裂的唇上一抹，亮亮那裏就叫開了：“重點塗，要重點塗！張老師，我今天是結婚累！”
最後到學校器材室找來一套學生跳舞用過的化妝品，紅的綠的隻管往上麵抹，看那眼睛，閃得像兩片奇怪的貝殼，眉毛一高一矮，粗得要跳下來似地，一張大紅唇卻是十分喜人。亮亮對這般妝效十分滿意，最後不忘叮囑雪青：“下去喝酒。”
她的男人叫長貴，是個殺豬的屠戶，在農村這算不錯的營生，你看隻要是屠戶的女人個個腰圓膀粗，大聲大氣地。這個長貴不怎麼講話，但到了關鍵時候，背起人就走，雪青看見十七歲的亮亮被一個牛犢一樣結實的成年男人背走，有種很奇怪很憋悶的感覺。
接亮亮的車是輛九成新的大眾，後麵跟著四輛小貨車，都裝得滿滿當當地，亮亮的爸媽真沒虧待她。
這天飛煙沒有離開學校，早早就亮起了燈，這燈仿佛是在等人似地，淒楚得要將人影子化掉。飛煙再雪青這裏打了好幾個轉，一張荷爾蒙旺盛的臉像要伸出欲望的爪子來。
雪青敏感地早早將門關了。
9點多一點，蘇真他們回來了，今天兩個人是去了城裏，這會兒披著一身雨水進了屋，少不了又是一番折騰，到了11點，那邊安靜下來，可是又不甚安靜，暗夜將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放大了，雪青還十分單純，還做不出各種詭秘的揣測，但這個雨夜確實永久地停在了雪青的腦海裏。
第二天一大早，天盡然放晴了，非常新鮮的初春的空氣，仿佛剛打開的蛋殼，帶著腥味的清亮和飽滿的黃，這是高原裸露的崖壁的色澤。蘇真的男友懶洋洋地踱過來，告訴雪青今天思敏要來的消息。
這個消息確實把雪青嚇著了，自己蓬頭垢麵的，昨夜又沒睡好，眼下一圈青青的印子。
她趕緊收拾起來，心裏也咚咚亂跳，思敏，他終於要來了。
來的卻不止思敏一個人，是一車人，黑壓壓地，看得雪青眼幫子都疼了。他們帶了籃球來，一上戰場，就飛騰撲殺起來。
雪青遠遠地看，思敏有一副健美的身架，騰挪跳躍十分搶眼，他今天穿了一件鴿子灰的上衣，藍色牛仔褲，眼眸閃亮，笑容迷人。在雪青眼裏，思敏的一顰一笑都可以是經典是永恒。
她還沒有自信自己能完全俘獲思敏的心，天，為什麼要安排這樣一個人出現，這真是甜蜜而惱怒的怨恨啊！
雪青和蘇真在廚房裏忙著，為了自己心儀的人來做一頓飯，真是美妙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