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全德的這頓馬屁,確實讓張嘯林受用不少。別人都在他背後罵他漢奸、賣國賊,這他不是不知道。至於當著他的麵,還從來沒有人這麼奉承過他,就連他投靠日本人,也說成是“逶迤周旋”。
張嘯林洋洋得意地問道:“哦?聽口音,你好像也是寧波人哦?你祖上是哪裏的?”
張全德恭敬地答道:“小侄祖上慈溪,自幼隨家父遷往寧波,卻不曾回祖屋看過,實在慚愧。”
張嘯林問了他父親的名號,此人居然還真是本家至親,隻不過他把輩份給弄錯了,想來是故意的。張嘯林也不點破,就留他在家中喝茶。
就在這時,日本憲兵隊多田隊長來了,三人就在一起聊上了。張全德就把飛鷹堂和年輕陌生人的情況都告訴了多田。
從張嘯林的大院出來,多田對張全德說:“張桑,現在我們都是朋友了,你說的情況很重要。你要密切監視趙羽和林翔玉的行蹤,隨時向我報告!”
張全德連連哈腰:“是,太君,全德願為皇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心裏簡直樂開了花,這次來張府拜帖,不僅認了一個叔,還認了一個娘。這個娘,就是日本人。
於是,他回去之後,便派手下日夜監視林翔玉和趙羽。可有幾次,一到法租界,人就跟丟了。張全德心裏窩火,他決定親自跟蹤。但是從那以後,林翔玉和趙羽竟不再去法租界了。幾個月過去了,張全德沒了主意,就來找多田商量。
多田眯著他那雙小眼睛說道:“張桑,中國曆史源遠流長,搞政變這種事好像就不用我來多說了吧。我希望飛鷹堂能為我大日本帝國所用,否則,它就沒有存在的價值!”
張全德幡然醒悟,豎著拇指連連稱道:“高明,太君實在是高明!”
一年一度的飛鷹堂歃盟會,在張全德和幾位會中地位較高的元老主持下,終於在12月15日延期舉行了。本來應該是每年的10月份,可這次一拖就是兩個月。這其實也怪不得林翔玉,自從她上次在桂竹園唱了那出《白蛇傳》之後,一直就覺得陰損氣虛。喝了一個療程的中藥,病情倒越來越嚴重了,中醫西醫都看了,也不知道是得了什麼毛病。
這天,幾個元老來找她,說再不開會,這一年就算過去了。於是林翔玉決定在15日晚上開這個歃盟會。說起歃盟會,實際上也就是過過場子,把會裏身份較高的兄弟聚在一起,總結總結經驗,展望展望未來,除此之外,就是喝酒。可這次不同,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次歃盟會竟成了她的悼念會。
晚飯過後,張全德來接她,林翔玉感到有些奇怪,怎麼趙羽沒來?但她沒有多想,由張全德扶著上了黃包車,來到了郊外的一個祠堂裏。這是飛鷹堂每年開會的地方。
可是,在會場中,林翔玉還是沒有看見趙羽的出現,她心中漸漸有些不安起來。忽然,她驚覺到,在她頭頂的房梁上,隱約有一絲灰塵落下。林翔玉病體未愈,動作稍稍有些遲緩。隻見她躍離座位,左手一揮,一根長長的峨眉刺從她的袖中疾射而出。可與此同時,隻聽得一聲槍響,林翔玉肩部中彈,倒在了地上。
“抓住他,快抓住他!”這時祠堂裏麵已經亂作一團。刺客蒙著麵,好像也受了傷。等下麵的人七手八腳朝他撲去的時候,他已經撞開窗戶,翻身逃走了。
幾個元老連忙喊道:“不要追了,先救堂主要緊!”
張全德抱著林翔玉哭喊著:“堂主啊!堂主!”
林翔玉在迷糊之中說了句:“子彈有毒,快,快,趙羽……”接著就沒了氣息。
張全德抱起林翔玉的屍身,悲憤地喊道:“兄弟們,剛才你們也聽到了!趙羽,是趙羽殺害了我們的堂主,我們要為堂主報仇!”
台下兄弟無不義憤填膺,揮舞著拳頭喊道:“殺死趙羽,殺死趙羽!”
這時,一個穿著白色布袍的老者,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了上來,他用拐杖擊打著祠堂的柱子,扯開嗓子喊道:“兄弟們,別吵!聽我說一句。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現在,堂主已經仙逝而去。為了本堂大計,我提議,由張全德接任堂主之位。”
台下又是一片異口同聲的叫喊聲:“張堂主,張堂主!”
張全德抱著林翔玉,兩行冰冷的眼淚,巧妙地掩蓋著他那絲冷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