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知道他到底是那一部分的。因為周錚對楊逸的情況,不曾向她透露半句;而她更不能主動向周錚提出她的疑慮。她甚至連周錚對熊時輝這件事上,下的是什麼命令都不知道。
但是,不管楊逸是那一部分的。從她所看到的種種跡象表明,他一定屬於某個抗日組織。她不能在這裏和他相認,哪怕連照麵都不能打。另外,如果楊逸知道她懷疑了他的身份,而她對此事又不作任何處理。那麼,她的身份就必然會被楊逸所懷疑。如果楊逸是自己的同誌,倒也沒有什麼。可萬一不是,又萬一他是今後若是變節,那她的處境就會相當危險。
想到這裏,杜梅不禁搖了搖頭,暗笑自己這個多疑的職業病。很多時候,她總是在反複的矛盾當中,來作出思考與判斷。在她的心裏,楊逸不可能會同日本人發生任何瓜葛,他永遠都是那個天真浪漫,卻時常透著一種狡黠的老實人。
或許,她先前的擔心是多餘的。至少,在當她發現無名高地上並沒有楊逸以後,心存的一點點擔心是多餘的。可她自從看見楊逸在這個是是非之地以後,這種擔心便再一次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因為,就在剛才,杉內雅子突然發來電報,說她的老師豬苗代力丸已悄然來到來安,並讓她盡快與老師會合。
豬苗代力丸,甲賀眾上忍,年近七旬。別看他眉目祥慈,卻非常的心狠手辣。中年的時候,因為他的徒弟暗殺任務失敗,為了挽回酬金,他不惜把自己唯一的弟子殺死,將人頭獻給當時他要暗殺的那個地方豪族,以換取暗殺的時機。在日本國內,名聲相當惡劣。可他又有極端強烈的貴族意識,一直想要成為一名真正的武士,以提高在社會上的地位。這就和他忍者的身份相違背了。所以,豬苗代一直生活在孤獨與彷徨之中。
直到晚年,他來到了中國東北。在原雇主的兒子介紹下,進入滿鐵的情報秘密訓練基地,當起了搏術老師。
他在見到杜梅的第一天起,就看出這個女孩根骨極佳,絕對是塊習武和修習忍術的好材料。將來她的成就,會遠遠超過自己。於是,豬苗代便老是纏著杜梅不放,死活一定要收她為徒。杜梅在他的點撥下,武藝突飛猛進,百合和美惠早就不是她的對手。豬苗代後來想考核一下她,便在一次模擬任務中,偷偷地參與進去。為了逼真,當時他還帶了麵具。在這次任務中,他真正感覺到了杜梅的強大。在順利擊敗眾多對手之後,僅剩下他和杜梅兩個人。兩人鬥了一個晚上,居然難分伯仲。最終,豬苗代退卻了,他年事已高,已經沒有精力和體力再與杜梅打下去了。豬苗代不禁感歎:人間五十年,去逝恍如夢幻,天下之大,豈有長生不滅者……
杜梅的心裏非常清楚,老師的到來,一定會給楊逸帶來很大的麻煩。自己是他教出來的,老師的手段,她再清楚不過了。
在東北秘密受訓的這六個月裏,豬苗代給她的映象是最為深刻的。作為老師,有非常獨到的洞察力。關於這一點,杜梅似乎還不及豬苗代的一半。而他更像是一位慈愛的長者,處處體貼照顧著她。曾幾何時,杜梅幾乎把他當做自己的爺爺一樣看待。但是,她心裏非常清楚,這是不可能的。她身上流淌著的,是中國人的血,是他父親的血。她和這位慈祥的老人,因為信仰不同,立場對立,注定不能成為親人。
“老師,您怎麼來啦?一路上還順利吧?”杜梅一見到豬苗代,便向他親切地問候,還深深地鞠了一躬。
豬苗代上前緊緊地抱住了杜梅,捋著她高高躍起的馬尾說道:“好孩子,你知道老師有多想你嗎?孩子,你可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杜梅一驚,問道:“百合和美惠的事,您已經知道啦?”
豬苗代輕輕放開她,老淚縱橫地說:“這倆孩子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我是挺難過的。可是,最氣人的是,我這次來到上海,雅子這賤女人居然死不認錯,還說百合跟美惠死得其所。我責備她為什麼不保護好自己的師妹,她居然跟我翻臉。不僅道起了我的陳年往事,還說忍術早就該丟到曆史的垃圾堆裏去!”
杜梅溫婉地哄道:“老師,別理她,她就那樣的,嘴臭!你這次來,本來我也想好好陪陪你的。可真不巧,最近我在執行一項重要任務,恐怕……”
“讓老師出馬,你在一邊待著就行。也讓雅子那賤人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老了!”豬苗代丟下這句話,讓杜梅的擔心變成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