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寂寥的校舍(1 / 2)

之後幾天,繆德明總會抽時間來看杜梅。每次想問她槍傷的事情,可話到嘴邊,心中那個謎團,卻被她宛如一汪清泉的眼睛,衝刷得幹幹淨淨。連他後來也覺得,自己是多慮了。像這麼一個純潔無暇的姑娘,怎麼可能會同政治與囚犯扯上關係?

杜梅的心裏其實是很感激他的。隻不過由於洞察了繆德明的意圖,才有意地與他保持了距離,以免他產生不必要的誤會。畢竟,她心裏一直藏著一人,而這個人的位置,是誰都無法替代的。

傷勢好得很快,可杜梅卻發現了繆德明的神情日漸凝重。一問才知道,日本人正準備進攻南京,政府的許多部門都已經撤離了這座城市。杜梅心想,自己已經完成了任務,是得和周錚彙報了。順便,請示一下今後的工作安排。

可她按照約定的地點去接頭的時候,卻沒有等到周錚。於是,便冒險去了一趟特務處。可那兒連一個人也沒有,從淩亂不堪的場麵來看,他們已經匆忙撤離了。杜梅尋思,雖然周錚去得匆忙,但對她總會有什麼新的任務與安排。或許,自己應該去宿舍看看,看他是否留了信。

果真,在學校門衛那裏,她翻到了一封來自溧水的信,信封寄信人署名言敬其。言敬其是言梅的外祖父,也就是梅川瀨由裏的外祖父。而這老頭這些年來患了老年癡呆,斷不可能寫信給自己的外孫女。所以,杜梅一猜,就知道是周錚的留給她的信。

可微微發黃的信紙上,隻有幾行家常話。讓她常回家看看,多注意些營養,多喝點米湯什麼的。並沒有關於她的任何安排,也沒有一點點的玄機。杜梅納悶了,揣著信,心事重重地走進了校舍。

此時,學校裏已變得冷冷清清。師生們在幾天時間裏,都已分批離開了南京。大部分學生,隨之去了重慶;也有一些學生,就此輟了學。而宿舍裏,除了冷清之外,還顯得非常的狼藉。到處丟棄著廢紙,在樓道裏飄來飄去。

杜梅的心一下子沉重了起來,強烈的屈辱感,壓得她幾乎快要窒息。

這是我們的校園,不久前,她還和同學們一起,在這裏探討理想,規劃人生。可轉眼間,這兒已經寂冷寥落。也許過不了多久,還會變得物是人非。為什麼有著五千年文明的中華民族,會不斷地受到異族的欺淩?難道我們落後了?難道我們的文明真的落後了?

這個問題,杜梅在平日裏也經常會去思考,可絕對沒有今天想得這麼深。自古以來,中華民族飽受侵略。哪一次不是在文明盛極一時的時候,而被野蠻無情地踐踏?這麼說,倒還是野蠻好咯?杜梅輕輕搖了搖頭。顯然,她並不認同這個在她內心徘徊多年的疑問。自從她加入了共產黨,和對馬克思主義的深入認識,她的這個疑問也漸漸地解開了。

野蠻,並不代表著它不文明。在某些領域,它甚至走到了文明的前列。比如說戰爭。戰爭無疑是文明曆程上起到關鍵作用的另一種文明,而騎射的出現,一次又一次地讓我們這個並不重視它的民族,嚐盡了戰爭的苦頭。在近代,西洋人帶著鴉片和槍炮,叩開了我們這個自認為文明的古國,奪走了她巨額的財富。不可否認的是,這兩樣東西,也是代表著野蠻的一種“文明”。而這種文明,可以把輕而易舉地將另一個文明撕得粉碎。

現在,日本人來了,這些蜷居在島上的人,真真切切地來了。他們有槍炮,我們也有;他們有軍隊,我們比他們還多!可為什麼他們還是來了呢?是因為我們的軍隊不能打仗?可國民政府剿共的步伐一直都沒停過;是我們的武器落後?可日本人的武器也先進不到哪裏去。是政府,是如今這個國民政府,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日本人妥協!先是東三省,再是熱河,綏遠,察哈爾。國民政府對日寇是一忍再忍,對共產黨卻是一剿再剿。試問,天底下哪有這樣的政府?哪有這樣的元首?放著侵略者不管,卻一直盯著自己人。到頭來,竟會落到連南京都要快保不住的地步!這不禁讓杜梅想起了半個世紀之前的清政府。但在腐敗的清政府手裏,也未曾有過大片大片國土的丟失。可見,當前的國民黨政府有多麼的腐敗與無能。

杜梅加入中國共產黨,與這個政黨積極抗日的政治主張有著密切的相關。她的入黨介紹人張老師曾經說過:“日本人雖然猖狂,但並不是不可戰勝的。日本是個島國,資源和人口都比咱中國要少得多。隻要咱們中國人齊心協力,萬眾一心,槍口一致對外,最終的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老師的這番話,讓杜梅每次回想起來,都會感到熱血沸騰。也正是在這番話當中,她看到了中華民族的希望。

她憧憬著未來,滿懷著希望,輕輕地推開了宿舍房間的那扇門。可是在這裏,她看見了那個與她憧憬和希望相對立的人:杉內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