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陰雨綿綿,南京城迎來了進入秋季以來的第一場雨。從來安回來已經七天了,而杜梅在醫院裏也整整待了一個星期時間。
繆德明這幾天來也是忙裏忙外。既要盯著梅機關那邊,又得餐餐給杜梅送飯,晚上的時候,孩子睡覺還得哄著。原本瘦削的臉龐,更顯得有些憔悴。這天傍晚,他居然把孩子也帶到了醫院。
杜梅已經好多天沒見著孩子了。她見孩子明顯瘦了,心疼之餘,便把氣撒在了繆德明的身上。“你怎麼帶的孩子?看把孩子給餓的!天這麼涼,還把孩子往醫院帶,萬一有個好歹,我……我……”說著,她鼻子一酸,竟說不下去了。
繆德明本是一身的好脾氣,自從跟杜梅在一起,更是溫順得像隻綿羊。可杜梅這一走就是好些天。工作上的事倒也沒什麼,可每天晚上得伺候小家夥睡覺,作為一個男人,那確實是有些辛苦了。所以,一聽杜梅這麼埋怨他,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便順口頂了她幾句,然後就拋下娘倆氣呼呼地走了。
杜梅抱著盼盼,更是傷心,便想起了她的媽媽。要是媽媽能夠在她身邊,孩子由媽媽帶著,也不至於瘦成這樣。可這個念頭隻是在她腦子裏微微一閃,便被心底那份失落與愧疚,徹底地否定了。前年的那場戰火,媽媽是否能保得平安?明明見到了阿竹,卻又不好向她打聽家裏的情況。冥冥之中,她一直感覺媽媽在念叨她。可心裏總有一個結,怎麼也打不開。“媽媽,如果你在我身邊,會理解我所做的一切嗎?”
接下來,自然而然地,她就想起了阿竹阿菊,還有阿蘭。但大塚平治和小西秀長的聲音,讓她不得不放下對她們的想念。
他們是來探望杜梅的。作為同僚探望,這本來也算是件極正常的事。可兩人各懷打算,的確有些耐人尋味。大塚來看杜梅,那是出於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自不多說了。而這個小西秀長,本來就有些恃才傲物。在上次警備司令部開會以後,他的權利被大幅削弱,嘴上不說,其實心裏很不爽。他聽說來安城行動的失敗,心裏還偷偷地平衡了一把。這次順道來看望杜梅,實際上是來看她窘狀的。
可杜梅似乎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而是不動神色地問道:“小西閣下,上次你追查的那些馬匹,可有什麼眉目?”
這一下便把小西給問住了,他黑著臉吞吞吐吐地說道:“沒……沒查出什麼來。”
“嗬嗬,在中國有句諺語,叫‘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連小西君這樣的‘獵手’都覺得為難,我倒很是驚奇呢。南京城看上去也不大,這馬兒難道插了翅膀飛了不成?”杜梅淡淡地說道。
可就是這句毫不經意的話,卻讓小西感到無比的羞辱。他本自詡為日本的“福爾摩斯”,可在這件事上,卻讓這個女人給搶了白。明地裏,她似乎說他是好獵手。可暗地裏卻是罵他無能。也正是這句話,讓小西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裏,總是會把一些事,有意無意地和梅機關聯係起來。或許,這個自命不凡的憲兵隊長,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把杜梅當成了自己的假想敵。
大塚尷尬地打破了這一刻的沉靜:“嘿嘿,梅川小姐。其實,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為。昨天早上,憲兵隊和特高科聯合行動,秘密逮捕了一個共產黨的頭目。”
杜梅心裏咯噔一下,原本撒在小西身上的怨氣,頓時化成了關切。“哦?共產黨頭目?他叫什麼?是什麼職務?”
大塚轉眼看了看小西,示意讓小西來說這件事。畢竟,論軍階,小西還比他高出一級。可小西這會兒這鬱悶著,懶得理會他的意思。大塚討了個沒趣,便強作歡顏道:“這人的公開身份,是蘭澤照相館的攝影師。可實際上,卻是中共地下黨負責學運與工會的負責人,他叫劉澤先。”
杜梅霎時感到無比的震驚。對劉澤先,她隱約也能猜測到和組織有聯係,甚至毫不懷疑,他和自己的身份應該是一樣的。但作為事實的真相,在敵人的嘴裏說出來,而且還是這麼一個被捕的壞消息,這怎能不讓她震驚?他是怎麼被捕的?他會不會就此出賣組織?在杜梅的心裏,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兩個問題。
而在這一刻,她接下來想到的是,得盡快通知黨組織。可黨組織在哪兒呢?楊逸,顯然不是;阿竹,有可能嗎?追查馬匹的事,就是通過她傳遞出去。可按照她先前的推斷,並沒能把組織與營救熊時輝這件事聯係起來。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這次行動居然把新四軍第四支隊都扯了進去。難道這是巧合?難道這是有人故意給組織透露了消息?對!這裏麵必定有某種必然的聯係。而這其中,一定與楊逸有著密切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