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桃紅李白,繁花怒放,陽光放縱馳騁,花香無羈無絆,整個九曲十二寨遙遙望去,宛如一眼之間落下百裏胭脂雲一般。

朝陽將光芒灑向湖麵,微風乍起,細浪跳躍,攪起滿湖碎金,三月如歌,萬物齊吟,沉睡一冬的花樹被細雨陽光所喚醒,風如酥,花似火,十裏桃花相映紅,雨後春筍爭相破土而出,小麥青青一片粉花翠浪,綠柳含煙,漫天飛舞著軟綿綿的柳絮,遠處近處的田疇裏,春風泛起陣陣漣漪,整個九曲十二寨的市集,人煙稠密,糧船雲集,售賣紙紮祭品,香火紙馬,綾羅綢緞,珠寶香料的小販們,極具穿透力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河上船隻往來首尾相接,或纖夫牽拉,或船夫搖擼,有的滿載貨物逆流而上,有的靠船停泊緊張卸貨,茶坊,酒肆,腳店,肉鋪,廟宇,鱗次櫛比,處處皆一派繁榮鼎盛之相。

天空仿佛靛藍的湖泊倒映在眸中,蔣喬將手指抬向半空,仿佛指尖也暮然染成一片藍色,茶樓內琴聲彈得聲聲欲斷,粒粒分明,即使外方萬丈金光,內裏也好似斷線珍珠落雨般淅淅瀝瀝,情意綿綿,蔣離在外方廊台將風簾一放下,包房內小二一甩肩上白布坐下,粗眉厲目,血盆大口,一種猶如山上猛獸般要將獵物開膛破肚,吞食殆盡的凶惡長相,偏偏眸中一片生機勃勃,熊熊燃燒:“從小到大認識的人中就屬你最麻煩,之前千辛萬苦扮成這幅模樣混上山來,蔣離都未能認出你竟能一眼認出,可千萬別跟我說此生你直至活到最後一刻,都還心中有我的鬼話啊?”

蔣喬一聽就來了精神,放下手中茶杯:“難道你不知曆經歲月流轉,即使牆上你的古畫早就褪色,在我心中你依舊鮮亮如初麼?”

孫麒挺直背脊往後一縮,蔣喬誠懇一把握住他的手:“你說你堂堂一個知府公子,喬裝打扮冒然混上山來,一不小心若被這幫殺人不眨眼的山賊發現,即使不被分屍八塊也會被斬手斬腳,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麼擔心和心痛,單單為捉一個采花巨盜是嫌自己命長麼?”

孫麒一抖抽出手:“算命的說我天生皇帝命,百毒不侵,富貴逼人,實在不用你擔心。”

蔣喬往前一靠:“我是你那個那個,我不想你死啊。”

孫麒往後一縮:“大小姐,有誰想死啊?”

蔣喬更往前靠:“那你就是在這山上不用我幫了?”

孫麒縮得更遠:“我當然不用你幫,我一向都是靠自己。”

“柳州城內人人都知我們蔣家三小姐出名不顧禮儀榮辱,做事不講規矩方圓,信口胡說就當是家常便飯,都這麼多年了你還這麼天真她說什麼你信什麼?”蔣離從外方廊台踱回,拿起盤中一串晶亮葡萄:“再說她與蔣惠都出自同一娘胎,脾性幾乎一模一樣,中意的男人往往在別人身邊,哪日你若成親了她倒看上你還說不定,眼下就先別自作多情了。”

蔣離說著說著,一坐下張開五指在蔣喬眼前一晃,拖長用一種神婆絮絮叨叨的強調:“蔣喬,蔣喬,世間上最英俊的男子是何人?”

蔣喬立馬雙目放空,忘情顫抖:“我身處危難之中,從天而降的救星,我想買任何東西時,慷慨替我付賬的財神爺。”

蔣離在半空清脆打一個響指:“聽到她內心真實的呐喊了麼?”

孫麒仍十足十懷疑看向蔣喬:“我可是難以承受你情感爆發後的巨大後力,你們兄妹倆這樣合起來騙我不擺明此地無銀?”

“什麼此地無銀?”蔣離微歎一口氣:“這麼多年兄弟,我騙你難道有錢收麼?”

外方一潭清澈近乎見底的藍天,一片片金色雲彩在空中緩緩流動,越來越細仿似梳洗過的長發絲絲縷縷,茶樓內琴聲降足十二個調,有一種撩人心弦的柔美恬靜,舒軟安逸,蔣離認真地剝著葡萄皮:“我早聽說這名采花巨盜,在京中犯案無數鬧得人心惶惶,不過是衙門竭力封鎖消息抓捕時盡量低調,在柳州城內才鮮為人知,據傳上月京中衙差找到他在京郊別苑時,幾十個酒壇內全用上好女兒紅浸泡受害女子屍骸,形狀怪異慘不忍睹,這種人除去雙手雙腳是幹淨的,心底可全都在噴湧血腥,你真確定自己追上山來能敵得過他?”

蔣喬單手托腮,望向孫麒的目光帶有幾分嫵媚:“唉,都怪我最近沒去望湖居見那幫三姑六婆,否則我現知道得一定比你多,也不用你這樣隻身犯險了。”

孫麒兩手死死支撐著桌麵:“你又來?”

孫麒隨後將身軀離蔣喬更遠一些:“你那些心意我用不著,還是留待日後自己上路時自己用吧。”

蔣喬不解一問:“上什麼路?”

孫麒一翻白眼:“黃泉路合不合你口味?”

蔣喬開始捋自己衣袖:“我命薄用不著,你天生皇帝命還是你先上吧。”

蔣離優雅送葡萄入口:“我說你們兩個先別鬧了,真當自己來這九曲十二寨遊山玩水的麼?”

花香繚繞,清風吹拂,剔透白雲漫遊在參天古樹之中,蔣離將紅嫩果肉一入口,誘人清絲絲縷縷洋溢,一想又朝孫麒問道:“我上次幫你去九裏胡同打聽時,那些女人七嘴八舌,一聽有賞金拿紛紛都說自己見過,有的說那采花賊年輕貌美風流瀟灑,有的說他武功卓絕,夜晚即使深入民宅騙良家女子也能騙得心甘情願,有的說那采花賊一生采花無數早年過半百,有的說他伴女相教女子針線活,最後施盡迷藥用盡江湖上最卑劣手段,甚有人還信誓旦旦地說他年幼時就被賣給人當義子,常年混跡無賴行列早性情大變,隸屬街上那種無所事事的浪子之群,扯得這樣天南地北,最後竟也能被你找到真人還一直跟上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