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也許還是。
也許是人的天性,我回到了千裏外的老家。
人,總會依賴最熟悉的東西,那種感覺,叫做安全感。
母親已沒有在那裏住了,自從父親走後,她便回了娘家,對於我,她雖然支持我去追夢,但是並沒有抱有期待過。
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清楚。
老家是一棟破舊得上了年紀似的磚房,屬於六七十年代農村常見的那種小房子。爺爺臨死前,頑固地不讓我們賣掉,他說不然他就死不瞑目。他像是被牛頭馬麵嚇昏了腦袋,一個勁地囔囔,說會有一個藍頭發的人來找這棟房子的主人,還要我們好好招待。
我的爺爺是個獵人,而且在那個年代裏,他的不怕死是出了名的,特別的是,他這個人爽直,江湖上講的是忠義。不過,四十歲後,他就金盆洗手了,說什麼也不願意去碰一碰那把老獵槍。隻是隔一段日子,他總要小心地檫拭自己當寶貝的一把刀,鄭重其事的說是自己出生入死的親哥們,曾經好幾次救了他的命。
他也許死都沒想到,從小托著腮幫坐在小凳子上,聽他講那些搏鬥怪物的風雲往事的孫子,竟會成為一個失敗的文縐縐的瘦弱青年。
八月天,悶熱的空氣仿佛凝固,車窗外的景色顛簸得變了模樣。下了車站,坐上一輛舊巴巴的客車,倚靠在窗旁,看著外麵綠油油的田壟,幾隻麻雀停在電線杆上,嘰喳著歡奏著盛夏的我們的味道。
車子行駛過那條故鄉的道路,最後在一個曾經荒草的地方,我下了車。眼前的這條泥濘小路,通往我遼遠的過去的記憶,這裏,是爺爺終身的寄托。
我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感情在哽咽,像是你多年來一直隔絕人世,忽然有一天回到了那個大群體中,心中的想要傾訴的衝動,卻又不知所措,最後還是沉寂了。
其實在我高中的時候,我是讀文科的,我對文字從小就很敏感。不過,最後我還是毅然決然地選了最喜歡但也錯誤的路。
老於世故的人會把這種行為稱作“年輕不懂事”。
穿過幾個鄉巷,我在那間破舊的房子門前停下了。掏出那把生了鐵鏽的鑰匙,廢了好大勁,才打開了大門。隨即的,一陣厚厚的粉塵撲麵而來,我忙捂住口鼻,用放在旁邊的雞毛撣子撣了幾下,半天功夫,終於收拾得有點體麵。
我看著眼前那個熟悉的櫥窗,上麵鑲著一麵一人高的鏡子,小時候的我,就在這麵鏡子裏,麵對自己玩著光與混沌的遊戲。旁邊的櫃子上,放著爺爺的老煙槍,裏麵還留有些許十多年前的煙葉,爺爺老愛夾著這杆煙槍,坐在台階上吞雲吐霧,昏黃的老眼中看著怎樣的過去,怎樣的未來。
爸媽沒有收拾這間屋子呀,它,就這麼孤零零的被遺忘在過去的偏遠的荒草間麼。
走在木製的樓梯,發出沉重的悶響,偶爾有幾聲嘎吱嘎吱的脆響。我爬上了二樓,這裏是爺爺的大本營。他的家夥們,都在這兒。
我蹲在一個長方體的木盒子上,端看著好久,舌頭伸出來舔濕了雙唇。要是我沒記錯,這裏麵應該是——
我翻起了木蓋子,像是翻起了被埋藏在年久失修的老屋子裏的寶藏一樣,不過和那些小說漫畫不同,沒有發出燦燦的金光。不過,一樣熱忱的期待還是有的。
果然,木盒子裝著爺爺寶貝一樣的那把寶刀。那把刀的刀柄沒有過多的花紋,黑金的本色也沒有被歲月抹去,刀鞘是沉木製的。整把刀顯得非常素樸甚至不起眼,不過分量非常重,刀身露出的一小節發出淡淡的藍色。我雙手拿起了刀,看著這把比自己輩分還大的老夥計,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