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潛龍在淵(1 / 2)

目光遊離在不遠處街牆下的賣字先生的案幾上,桌案又窄又長,跟一塊長條木板一般無二,大紅的聯對整齊的鋪垂在其上,墨字構體嚴謹,氣度隱現,由一位街巷平民先生寫出來,確實不錯。

風笛頗為欣賞的站定腳步觀賞著那些未幹的字跡,心頭微微一動,暗想著如果自己拋下肩膀上的一切,去寫的一手好字,也學了那寫字先生頭戴青色綸巾,身穿白衣儒袍,墨香為伍,書香作伴,應該也算是一個文藝少年了吧。至於賣字...好吧,雖然賣字確實有些辱了文人的雅致,但生活本就如此,或許那先生家裏此時正有幾隻嗷嗷待哺的小嘴,實屬無奈。自古就有窮酸書生一說,好像書生的命運本就該如此,況且,這又是一個追求力量的世界。

當然這也是風笛一個莫須有的願望,如同孩童的三分腦熱,向往是向往,但絕對不會和現實混為一談。這個世界對他而言太過紛亂危險,那種生活根本不會出現在風笛的生命裏,解甲歸田?根本允不得他去想。

吸引風笛胡思亂想的除了那先生的儒雅氣質,撇開他袖子上的幾個不起眼的補丁不談,風笛更上心的,是此時那先生書著的幾個大字:“魚躍此時海,花開彼岸天。”

最後一筆落下,風笛認真打量了一眼,卻是發現那最後一個‘天’字的收筆中斷掛白,隱隱透著一絲不甘之意,但這絲毫不影響整副對聯的墨跡淋漓之感。而那絲隱隱的不甘也許是為了緬懷文人在這世界的生不逢時吧,畢竟不需要考取功名進得仕途,文人這‘東西’便沒了什麼用武之地。否則也輪不到賣字為生了。

大清早的來買對聯的人不多,寫字先生的生意顯得有些慘淡,風笛目光不離那副剛剛寫好的墨字,口中喃喃念叨,卻也不見走上前去問問價格。

念叨久了,風笛卻是感覺那幾個大字是在書他自己,隻是不知這片茫茫深海,自己算不算的上是一條魚,這又有些難以揣測了,老師也是過,自己放在這龐大的龍靈大陸中,也頂多算是小蝦小蟹,實在是無法以‘魚’自居。因為魚躍龍門可化龍,逍遙九霄之上,那可是成為聖人的暗喻,當然,如果聖體可以成為一代聖人的話,那風笛也不妨把自己看成一條魚...

先生脾氣很是儒雅溫和,寫字歇緩的間隙,很大方的將不遠處的少年笑邀了過來。這少年在攤位前站了半天,不言不語,樣作深思,而那眼神始終不離桌上的墨字,先生在好奇之餘竟然引動了些許知音情懷,不為別的,隻因他的目光不像他人那般,視字如貨,沒有對文人靈魂操守的踐踏。

風笛笑著點頭示好,走近幾步借著攀高的春陽近距離看起了那副聯字,沉默了半晌,在先生再次提筆揮毫之際突然開口問道:“為何沒有橫批?”

先生稍稍一怔,抬起頭來溫一笑,搖了搖頭道:“實在是想不到它應取怎樣的橫批。”

風笛抱起雙臂一手托著下巴做思索狀,低聲喃喃道:“魚躍此時海,花開彼岸天...隻是這‘魚’還無法擁有躍海之能,彼岸花開也是為時過早,它還隻是一隻正在茁壯的弱蛟...不如,取潛龍在淵吧!”

先生停了手中的筆,認真思索著風笛的話語,沉吟了良久,突然凝視向風笛看了半晌,點頭讚歎道:“好好好,就取潛龍在淵。嗬嗬,小兄弟有誌不在年高,有此等雄心壯誌頗是不俗。與你相比,在下卻是不如了,也隻能鑽研文字,發發牢騷,...”

先生感慨一二之後,卷袖提筆,在那聯對隔開的橫批上揮灑墨痕,龍飛鳳舞般的‘潛龍在淵’四個大字一氣嗬成。

驕陽耀眼,濕滑的字跡反射些許陽光,墨亮跡香。放下筆毫,那先生看著這幅對聯,竟然有些愛不釋手,一掃先前的鬱鬱之氣,看那模樣似乎都忘記了要做生意,而那些寫好要賣的聯對,在他心中,好似一攤垃圾。

對於賣字先生的話,風笛謙恭的點了點頭,這先生能讀透自己的一腔抱負,確實有些學問。而且那一連三個‘好’字,說的風笛心情也是跟著大好。

“我家門上缺副聯對,先生可願不吝墨寶,將它讓於我?”風笛抱了抱拳,極為客氣道。開口閉口都不提賣字,似乎一個‘賣’字,那蘊涵著銅臭的味道,在此時提及,會汙了先生的文客之心。

先生斂了笑容,注意到風笛的措辭對自己頗是禮貌,那被生活踐踏的破落不堪的文人尊嚴,滿滿的活絡了過來,暢快道:“哈哈,小兄弟,就衝你這個‘讓’字,我也不能駁了你的麵子不是。拿走吧,這幅對聯,我也絕不會再寫第二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