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院子呆了一會兒,見屋裏燈沒亮,也沒有絲毫動靜,就直接鑽進了牛棚。
老牛抬起頭來,拿著兩個大燈泡似的眼睛瞪著我,瞪得我頭皮直發麻。
我從旁邊抱了一些草,鋪在了牛槽一邊的空地上,然後躺上來,望著黑漆漆的棚頂發呆。
不大一會兒工夫,就迷迷瞪瞪睡了過去。
突然,一陣小雨淋了下來,淅淅瀝瀝灑在了我的臉上,雙眼被灌進了黏糊糊的膠水一樣。
不,那分明不是雨水,要麼就是那雨水裏摻雜了太多的鹽,把眼珠子殺得生疼。
我用手背抹一下,眼前先是一黑,接著就亮澈起來,看東西也清晰多了。
這才知道,並不是天上在下雨,是老牛在流眼淚。
不知什麼時候,老牛走到了我跟前,哭得一塌糊塗,大顆大顆的淚珠滑下來,落在了我的臉上,滲進了我的眼睛裏。
我翻身往外一滾,站了起來,怪怪地打量著老牛,小聲罵道:“你這頭熊老牛,有吃有喝,你哭個球啊?”
老牛搖了搖頭,淚珠子碎成了八瓣,再次濺到了我的臉上。
該死的老牛!成心啊你,哪兒來的那麼多眼淚,就跟噴尿似的。
我一邊嘰嘰咕咕罵著,一邊轉到了牛棚的另一邊,想躺下來繼續睡覺。
不等屁股著地,我看到一個小男孩從外頭走了過來,走路的姿勢很難看,一歪一扭的,活像一隻屁股裏夾著蛋的鴨子。
一進門,他就衝我喊:“你這個賊,我終於找到你了。”
麻痹的,一個小屁孩,我又不認識你,你找我幹嘛?我心裏嘰咕著,該幹嘛幹嘛。
“你怎麼不說話?偷了我的東西,理虧了是不是?”
“你是誰呀?人不大,口氣還不小!”
“我是你債主!”
“你認錯人了吧?”
“我不認識你,還不認識我自己的那一身皮嘛!”小屁孩走近了,上上下下打量著我。
不知道為什麼,他身上有股子很衝的寒氣,凍得我渾身一陣發麻,我外後退一步,扯著衣襟問他:“你說這衣服是你的?”
“我草,你別給我裝糊塗,我說的是衣服裏麵的身子,還有你的鼻子,你的眼,你的頭發,我就不信你沒照過鏡子,像你爹娘嗎?”小屁孩往前逼近一步,滿眼凶光。
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是個小鬼,準確說,就是沒見天日就死了的嬰孩,當初狼爹肯定就是偷了他的屍身,才讓我還魂活了過來。
這就怪了,他是鬼魂呀,我怎麼就能看見他呢?
琢磨來琢磨去,最有可能的是老牛滴進我眼裏的淚水起了作用,早就聽說,牛眼淚合著甘草,能幫俗人開天眼,看來一點都不假。
我有些驚悸,問他:“都這麼多年了,你……你竟然還沒轉世投胎?”
“投胎個屁,我本來的陽壽是是八十,隻能等到陽世緣盡之後,方能算是正式的鬼魂,然後才有資格轉世輪回。”說到這兒,他又發起凶來,“你別打岔,快說,為什麼偷我的屍身?”
“不……不是我偷的。”
“我就納悶了,你的肉身呢?幹嘛要換成我的呢?”
我說:“之前我半點不知道,後來才聽爹說,我那肉身上不幹淨,上上下下長滿了毛毛,一點也不像個人,又差點悶死在了褲襠裏,所以才想起了借屍還魂的辦法。”
“虧他想得出!”
“你已經死了,留著個空殼幹嘛?”
“嗯,你倒是人模人樣了,弄得我沒處著落。”
“死了還要啥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