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夢老者眼望二人驚詫的表情,他那張幾乎骷髏一般枯瘦的臉竟擠出了一絲笑容,問道,“二位似乎是不敢相信作為‘暴食’的‘玉羅漢’,居然是我這副骨瘦如柴的尊榮?”
方進笑著低頭不語,而劉芳則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古夢老者解釋道,“你們現在所見到的隻是在古夢中修行了四千年之後的我而已,在四千年之前,我並非現在這副樣子。”
劉芳抬起了頭,問道,“難道在四千年前,你是一個……一個大胖子?”
古夢老者笑道,“此言非虛,那時的我,不僅是一個大胖,而且是一個巨胖。我既然是‘暴食’轉世,自然對食物有著非同尋常的欲望。這種屬性是我們作為‘七武神’與生俱來的,無法磨滅的,就像你的‘憤怒’,和方先生的‘傲慢’。我從小就食量驚人,成年之後更如饕餮。這種吃法,怎會有不長胖的道理?我最胖的時候,整個人像是一座肉做的小山似的,各種疾病纏身,令我痛不欲生。因為我無法克服作為‘暴食’的本性,即便如此,依然每日玉食珍饌不斷,體重還在瘋狂增加。”
方進又問道,“四千年前的那個荒蠻時代,食物應該非常稀缺吧?你一個人怎麼能享用到如此多的食物?”
古夢老者笑道,“你說的沒錯。在那個時代,食物稀缺,尋常百姓根本就吃不飽,遇到災荒更是餓殍遍野。但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我作為‘暴食’,偏偏出生在一個貴族家庭,統轄著疆域很大的一片領土,因此不論我有什麼樣的需求,隻要從領土那裏搜刮一番,總是可以不斷地滿足。就這樣,在我三十歲之後,雖然早已胖到讓人不堪入目的地步,但體重卻仍在不停增加。那時的我,已經完全無法移動身體了,每天隻能像一堆爛肉窩在自己加寬加大了好幾次的床上,由旁人將食物源源不斷地送入我的口中。我所管轄土地上的所有人民,都希望我快點死掉,因為我一個人消耗了太多的糧食,大大加重了當地的稅負,加劇了當時的饑荒。而我當時確實也快死了,我渾身上下都是因為肥胖而產生的各種疾病。如果我真的死了,我會成為一個千古流傳的笑話,或許還會寫進後人的教科書——一個在災荒時代肥胖致死的貴族。”
這確實是一個笑話,但方進和劉芳笑不出來。如果‘玉羅漢’會因‘暴食’而死,那‘羅刹女’會不會最終因‘憤怒’而亡呢?‘狄修羅’又會不會因為‘傲慢’而歿?
這個簡單的推理讓二人感到不寒而栗。
古夢老者繼續說道,“有一天,在我吃完了當天的第二頓豐盛午餐之後,有一塊雞骨頭卡在了我喉嚨裏,讓我幾乎無法呼吸。我開始大聲地呼叫,但聲帶卻被卡住叫不出聲音;我想手舞足蹈引起注意,但我過於肥胖,連動一下手腳都做不到。我隻能驚恐地看著周圍的侍從在我麵前人來人往,自己卻不斷地滑向死亡的邊緣。那種恐懼的感覺,我直至四千年後的今日,仍記憶猶新。”
空曠的大廳裏一片寂靜,古夢老者的話音拖著長長的共鳴消失在這片寂靜之中。他的聲音極富磁性,方進和劉芳仿佛被催眠了一般,能身臨其境地感受到四千年前,那個肥胖如山的‘玉羅漢’孤獨地躺在床上,眼看著死神一步步靠近時那種絕望的折磨。他倆的頭上滲出了汗水,不由地握緊了彼此的手。
停頓了片刻,古夢老者繼續說道,“但我最後還是活過來了。那塊雞骨頭在我喉嚨裏停留了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最後終於滑進了我那寬闊的食道。當我重新呼進一口新鮮空氣的時候,已經汗如雨下,仿佛在鬼門關前徘徊了良久。從那時起,我下定了一個決心,一定要把體內‘暴食’的本性壓抑下去。”
說到這裏,古夢老者的嘴角又露出了微笑,接著說道,“然後經過數十年的苦修,我終於壓抑住了體內‘暴食’的本性,那個肥胖如山的巨胖消失了,再經過古夢中那四千年的清修,你們就看到了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糟老頭子。”
他驀地起身,向劉芳和方進走來。他的步履是如此的蹣跚,兩條枯柴一般細的雙腿使本不寬大的褲管迎風飄蕩,但他又走得如此安詳,仿佛每一步都經曆了四千年的滄桑。方進和劉芳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瘦的有些恐怖的老頭似乎周身都放射出慈祥的光芒,讓人心裏一陣暖意融融,便起身張開雙臂,扶住了他羸弱的身體。
古夢老者握住了二人的手,說道,“我想用自己的親身經曆告訴你們這個重要的道理。作為‘七武神’轉世的七個人,每個人的內心都禁錮著一個足以惡魔,而這個惡魔永遠無法被驅趕出去,因為它就是我們的自性。我的本性是‘暴食’,劉小姐是‘憤怒’,方先生是‘傲慢’。如果我們不加以約束,任由本性發展,遲早會墮入萬劫不複的地獄,說不定還會給他人帶來傷害。但我想告訴你們的是,即使是自己的本性,也並非是不可戰勝,因為我們除了‘七武神’的本性之外,還擁有著人性的光輝。如果能體悟到了自身體內最純真最本質的‘善’,就能將那妖孽的本性壓倒。這就是所謂的‘邪不勝正’。”
劉芳和方進都是一臉愕然,一時無法理解這“人生光輝”的含義。二人體內蘊含的神秘力量,對於他們自己來說,原本就是謎一樣的存在。此番古夢老者向他們揭示了這種力量的真麵目,令他們震驚不已。不僅如此,他傳授給二人的戰勝自性的方法,更是晦澀難懂,讓他們雖然震撼,卻如墜迷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