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衙門裏麵,汪樂裕坐在簽押房裏,左右兩邊都是摞得老高的公文。
他是刑部郎中,作為權墨冼的佐貳官,他告假一個月原本影響不大。但誰也沒料到,太子突然作亂、北地巴坤林起兵作反、關景煥謀逆,三件大案先後爆發。
剛開始還有刑部尚書在,連顧尚書都被關景煥謀逆大案牽連流放之後,所有的事情便都堆到了權墨冼一人的身上。
在晉陽割了巴坤林的首級,汪樂裕便帶著影衛日夜兼程的從晉陽趕回。
眼下他才剛剛回來幾日,衙門中的公務還有一半等著他來處理。翻開一個卷宗,程景皓的名字映入他的眼中。
汪樂裕執筆的手頓了一頓,腦中閃過塗曼芬新荷一般的麵容。將毛筆放在筆架上,略想了一想,揮筆在公文上唰唰寫了幾筆——流放至崖州。
流放之刑,也分外流一千裏、兩千裏、三千裏,由輕到重。高、程兩家因謀逆而被奪爵流放,是其中最重的流放三千裏。
但同為流放三千裏,流放去哪裏,也是有學問的。這個權利,就掌握在刑部官員手中。
本來應該由權侍郎來批改量刑。但近來刑部公務積壓,權墨冼一個人就算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汪樂裕作為他的佐貳官,這份公文自然就落到了他的手裏。
自打對塗曼芬上心之後,汪樂裕便對程景皓此人做了一個周詳的調查。
以他影衛雷八十六的能力,要查程家易如反掌。沒費多少功夫,就將塗曼芬嫁入程家的遭遇查了個清楚。
塗曼芬從嫁入程家到和離,程景皓的所作所為,程家女眷對她的冷漠,都記在汪樂裕心頭。逮著這樣的好機會,他不為她出一口氣,就不是被京中人人忌憚的汪樂裕了。
而程家也算是自作自受。恐怕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落得這樣的下場,竟源於對塗曼芬的欺侮。
崖州,為孤懸海外的蠻荒海島,是所有流放地點當中最辛苦難熬的。
島上瘴氣密布、土地貧瘠,適居地少。更為可怕的是,在崖州,每日所飲用隻有經反複濾過的海水。苦鹹不說,島上之人多活不過四十歲,多為小腹鼓脹,煎熬而死。
這個地方,在高芒王朝人人聞之色變,被譽為流刑中的死地。
程家一旦到此,就等於判了慢性死刑。更別提從京城去崖州有萬裏之遙,在這個隆冬季節被押解出發,程家眾人身嬌肉貴,有多少人能活著到崖州都是個問號。
這個冬季,對程家來說,注定是最難捱的一次。
“把程景皓帶去戒律房,我要見見他。”
一旁的書令史不明白,程景皓隻不過是程家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為何能令汪大人上心?
不過他隻是疑惑罷了,大人的命令他沒有置喙的餘地,應下就去辦此事。
汪樂裕揉了揉眉頭,將已處理完畢的公文都整理在一起,舉步走了出去。
戒律房中,程景皓縮成一團正瑟瑟發抖。
在龍陽館裏度過的那些日夜,已成為他揮之不去的噩夢。
被重新送回到牢中後,他不敢和任何人說話,躲避所有人的觸碰。連程景同上前,詢問他這幾日去了何處,他都如同不認識一般,隻抱緊了雙腿眼神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