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1 / 2)

封麵故事

作者:郭廣昌

我是一個農民的兒子,在到複旦求學之前,從未坐過火車,從東陽到上海的感覺不亞於中國人初到美國。

我的家鄉是浙江東陽,東陽當時很窮,但卻以“教授市”而聞名。我在東陽中學讀書時,也同樣被東陽刻苦求學的“梅幹菜精神”所激勵。那時,住校和大多數的同學一樣,每周帶到學校的夥食是一袋白米和一罐梅幹菜,媽媽是盡了最大的可能,在菜裏多加些豬油,所以,每頓吃著鋪著梅幹菜的熱氣騰騰的飯時,我的心裏就已經很知足了。

1985年前後,正值改革開放初期,全新的思想觀念影響到了東陽,我也以中學生特有的幼稚和熱情,開始了自己的思考。那時,讀了較多魯迅先生的文章,印象最深的是魯迅先生的這一段話,魯迅先生說:“光有良好的體魄,沒有健全的頭腦,這也是民族的悲哀。”我深深地被那種要啟發國民思想的熱情所激勵,當時,我認為改革開放初期的主要問題,是如何解放國民思想的問題,所以那時,在填報大學誌願的時候,我將複旦哲學係作為了自己的第一選擇。

進入校門的第一天,學長們迎接我們新生的歡迎詞,居然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當時這句話,遠遠比國政係的“歡迎未來的政治活動家”等等更讓我心潮澎湃,我全身心地投入到那種要成為“失敗的英雄”的悲壯情緒中,想的是如何去完成“五四”所未能完成的啟蒙任務。所以,在當時複旦校園裏,穿著舊軍裝,三五成群在大談如何超越馬克思的人之中就有一個是我,這也是當時的複旦一景。

那種青年人特有的熱情與執著,現在每每想來,自己也很為之感動。這也始終是我個性的真實,這種理想主義也是複星人創業的初衷和底蘊,隻是我們現在更懂得用理智和成熟的方式去實現這種理想。我一直說,如果沒有教育,那麼現在從浙江東陽來滬打工的人群中,肯定有一人叫“郭廣昌”。複旦老師的博學才華,複旦校園的寬容精神,逐漸引導我從徒有熱情走向成熟。

從求學到團委任職的七年裏,有幾件事一直影響著我走到今天。

1987年暑期,我一個人騎一輛舊單車,兜裏僅帶著200塊錢,去了北京,最後到了長城,完成了“不到長城非好漢”的目標,自己也親身體驗到了長城再遠,隻要走出第一步,哪怕隻有一輛破車,也能到達。1988年暑期,我和11位同行者,又騎著拉讚助得來的單車,組織了一次“黃金海岸”6000裏考察,到了海南。

一北一南的兩次出行,對我有了極大的觸動。直接與社會最底層人們的接觸,親眼目睹了南北各城市的狀況,我更貼近了這個社會,這個國家。經過這兩次可以說是生存鍛煉的出行,也增強了對自己的信心。

途經的種種,引起了我對古人提出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知識分子價值觀的思考。中國古人曆來推崇“官本位”的思想,所謂“學而優則仕”,讀書考狀元,進京做官,是一條光明大道,其實現在還有一脈相承的體現,級別劃分總以處級、局級作類比,教授有相當處級、局級,和尚也分處級、局級。總之,從政為官是知識分子的目標理想。而且,當時社會的生活主體是以家庭為單位,經濟主體也是以家庭為單位,所以,從“齊家 ”,可以直接走向“治國·平天下”。

然而,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又告訴我們,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我經過幾年的哲學學習,也非常讚同這一理論。中國的實際國情也要求我們堅持這樣的理論基礎。曆經了百年的動蕩,國家更需經濟建設,空有一腔熱情,隻能振臂高喊,而不能有具體作為,尤其是對經濟建設的具體作為,富民強國將永遠隻是一個夢想。做官從政並不是知識分子“治國”的唯一出路,社會需要堅實的中產階層,需要一大批優秀的企業和一大批優秀的企業工作者,他們是承擔經濟建設的主體,是創造社會資源的主體,也是社會穩定的根本。

在改革開放的初期,先富起來的是一批個體戶,所以當時社會很盛行“原子彈不如茶葉蛋”、“手術刀不如剃頭刀”等說法。但是,他們所形成的經濟主體,恰恰是單薄的,是缺乏持續增長性的。隻有知識分子成為經濟主體,社會經濟秩序才會更理性,社會才會更穩定、更良性地發展。

出於這樣的思考和對自己個性的判斷,我認定自己也必將走從商這一條道路。

在團委工作的時間裏,我也特別關注經濟行為和經濟現象,通過組織社會調研、社會實踐,體驗了具體的經濟活動,積累了工作經驗,也結識了很多經濟領域的朋友。1992年小平南巡之後,改革開放進入了又一個高潮,國家的各項政策也進一步鼓勵了各種經濟實體的產生。年底,我把準備用於出國的美金,換成了人民幣(當時還小賺了一筆),毅然和幾位誌同道合的朋友一起,開始了真正的“下海”曆程,全身心地投入了經濟的大潮中。同時,我和我的同仁們也一致提出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樣的目標,複星的理想與追求就是圍繞“修身·齊家·立業·助天下”這個目標展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