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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合營
938支1、支2、支6、通州公交14路……好幾趟公交車輪番開過來,還是難以疏散不斷聚攏的人流。從小區裏走出來的男男女女,一個個麵無表情,爭先恐後地將自己塞進沙丁魚罐頭般的車廂。
這裏是距北京城鐵八通線終點不遠處的太玉園,一平方公裏的土地上居住著上萬人口,其中差不多有一半以上在“城裏”上班。它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城市社區,十年前隻有一兩千人住這兒,那時它的名字還是京郊農村張灣。
消失的村莊
寧國柱(化名)今年50多歲,是張灣村的老居民。在他的記憶裏,十年前的張灣村是個恬淡安靜的地方:鄉鄰們都住在自家建造的平房小院裏,雞犬之聲相聞;每家分得一小塊土地種菜或者種糧,阡陌交錯在田間;農忙的時候,一家人齊動手,呼啦一陣風,用不了幾天就完成了收和種;農閑了,家裏和地裏都交給老人和孩子,成年男女則憑借各自不同的手藝,就近做點小買賣或者外出到別的地方打工。
如今,張灣村早已不再是老母雞歡叫著生蛋的舞台,樓房林立的太玉園成了寵物狗悠閑遛彎的樂土。寧國柱和他的鄉鄰們也揮別了耕種生活,搬進“上看不著天、下不接地氣”的樓房,跟那些後來陸續住進來的城市新鄰居一起,轉身做起社區居民。吃菜靠買,用水用電需要提前充卡,每年還得交一定數額的物業費和暖氣費,住了幾十年的家鄉頓時變得陌生起來。
所有這些,都因十年前的那場“舊村改造”運動而起。
大約是在2000年左右的光景,北京東六環和京沈高速在附近施工,村裏的很多生產用地被征用,其中一部分做了綠化帶,另一部分則被大量取土,用作兩條路的路基。眼看複耕還農的希望不大,村幹部們便做了一個決定,把由此獲得的征地補償款提留出來,買建材,找施工隊,在被取土的地塊上蓋樓,目的是把先前零散居住的農民們集中到一起,省點地。
寧國柱是瓦工出身,蓋第一批樓房的時候,他差不多參與了整個建造過程。具體細節已經有些模糊,留下的大致印象是,剛開始建時隻蓋了8棟六層高的板樓,每棟大概是4個單元,加起來有300多套房子,用了一年多時間才完工。
2002年,張灣村開始動員村民往樓房裏搬,當時村裏開出的條件是,“正房一平換一平,廂房兩平換一平,村裏再補貼十個平方,倘麵積不足或有多出,按每平米600元的價格找齊”。很多村民對此並不滿意,村幹部整天忙著做大家的思想工作,後來拿出了搬家費做獎勵,村民才搬了進去。
張灣村大約有2100口人,870戶人家,300多套住房顯然無法滿足所有村民的搬遷需求。第二年,村裏又開始蓋房了,這次的規模比先前大了很多,大約有二三十棟房子前後腳開工,很快就把原先的空地占得差不多了。2004年,這些房子陸陸續續建成。但問題又來了,即使全村人都搬進去,這些房子也住不完。
多出來的房子怎麼辦?當然是賣。按照村裏當時的政策,本村居民在這裏買樓,可以按成本價600元一個平方,外來人員過來買,價格翻倍。不過,從實際的情況看,來這邊買樓的人並不算多,寧國柱說,真正過來的大部分還都是附近幾個村子的村民,或者是本村村民的親戚。在農村,向來在蓋房娶親上互有攀比,張灣村率先蓋起樓房之後,周圍十裏八村的農民開始露出羨慕苗頭,不少青年男女談婚論嫁,女方家長開始要求男方,“到張灣買套樓房吧!”餘出的房子於是才開始有了一些消化。
真正大量售出是2005年的事情。那一年,整個北京城的房價高歌猛進,新開的樓盤一天一個價,還總是遭到買主的哄搶。主城區的“城中村”拆遷和近郊鄉村的“城市化”也開展得如火如荼,大批貧困拆遷戶和失地的農民負擔不起原有居住地的生活成本,開始湧向更遠一些的郊區,張灣村的樓房突然就變得緊俏起來。
這一年,張灣村自己的拆除工作也開始了。先前未搬進樓房時,村民大都聚居在張采路東側,那是一水兒的平房和農家院,後來村民們搬進了位於張采路西側的樓房,原有宅基地的用途和歸屬也就成了懸案。寧國柱說,一開始還有部分村民幻想著村裏會分給個人當自留地用,後來得到的消息卻是也收歸集體了。作為補償,村裏答應向村民發放糧食補貼,每人每年折合人民幣1800元,同時解決的還有老年人的養老問題,村裏凡年滿51歲的村民,每人每年可領取3600元養老金。
張灣村原本就是方圓幾裏遠近聞名的人口大村,支付這些開銷顯然需要有穩固的收入來源。然而,在此之前,村裏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村辦企業,錢從哪裏來?張灣村的辦法依然是樓盤開發。
2005年,一項總規劃80萬平方米的太玉園東區住宅工程,在拆除後的平房區基礎上開建。次年7月,首期17棟7層板樓建成並對外銷售,每平方米售價僅2600元,比周邊其他位置的商品房便宜一半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