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離家出走
北宋末年,奸臣當道,金人鷹顧,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
有道是:生逢亂世,投機專營、機運巧合之流,往往得道升天,高堂威坐;而聽天由命,隨波逐流之輩,隻能舉頸待戮,命比紙薄。
清河縣城沿衛運河,楊柳依依,集市上人頭攢動,忽然有人喊道:“武大蟲來了。”賣米的、賣糖人的、賣傘的……紛紛逃竄,做鳥獸狀。
來者何許人也?但見眾混混簇擁之下,一男子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語話軒昂,吐千丈淩雲之誌氣。心雄膽大,似撼天獅子下雲端;骨健筋強,如搖地貔貅臨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
一老漢躲閃不及,顫巍跪倒在地,拱手道:“武二爺,小老兒今日還沒有開張,這杯涼茶孝敬您,您先喝著,解解渴。”
身邊一混混,抓起涼茶潑到老漢臉上,起腳朝老漢心窩踹去,罵道:“老匹夫,瞎了你的狗眼,沒錢還想在此混,快交出銀兩,否則休怪我們武二爺對你不客氣。”
人稱武二爺的漢子乃是清河縣有名的浮浪子弟,姓武,家中行二,自小不成家業,隻好刺槍使棒,年少時偶遇“陝西大俠鐵臂膀”
周侗,周桐見其容貌不俗,憐其才收作關門弟子,不想二郎學得三招兩式,禁不住持強淩弱,又耐不得苦,周桐遂罷了授徒之念,令其回鄉,因其武藝稀鬆,賜名“武鬆”。武鬆返回家鄉,呼朋喚友,很快聚齊烏合之眾,橫行鄉裏,魚肉百姓。
武鬆彎下腰來,扶起老漢,道:“老人家,傷著沒有?這麼一把年歲了,傷筋動骨的,可不是鬧著玩的。也真是的,錢財乃身外之物,無非是這個月的月供,何必看的比命還緊?”
老漢嘴中吐血,勉強道:“大爺,饒命,實在是沒有開張,寬限則個。”
武鬆怒目圓睜,蒲團般巴掌呼摑過去,老漢應聲而到。
街頭人群敢怒不敢言,低眉順眼,不能正視。
“爺爺”,人群閃開,一女孩哭倒在老漢身上。
武鬆低頭看這女郎,婀娜身材,梨花帶雨,不由動了念頭。他上前拉起女子,道:“莫哭壞了身子,莫哭。”一張大臉貼了近來。
“眾兄弟,把美人送至我府上,哭壞了身子,豈不可惜?”言罷,幾個混混,上前拉扯女孩。女孩淒厲尖叫,抱住老漢不敢放手。老漢渾身顫抖,狂噴一口鮮血,眼見氣若遊絲。
人群中站出一人,喝道:“豈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還沒有王法不成?”隻見此人頭係綸巾,麵如朗月,身穿直縫寬衫,腰係皂絲絛,足穿熟皮靴。武鬆斜睨片刻,笑道:“好說,好說,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道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在下無名之輩,不足掛齒,還望大爺可憐這對兒祖孫,高抬貴手。”
武鬆環視眾人,道:“既然兄台講了,按理自當照辦,卻不知我這雙拳頭答應不答應?”
那人道:“如此,恕無禮。”起手一拱,跨步出去,直取武鬆。眾混混轟然四散。
武鬆見勢,吃了一驚,踢翻涼茶鋪,腳起八卦步,塵土飛濺,兩拳如石臼探出。怎料,對方不曾停住,斜身一側,避其拳風,雙手撥開武鬆肩肘,起右腳,蹬其腰眼,武鬆頓時萎頓倒地,不能動彈。這一招,有名喚作“白鶴亮翅”,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武鬆大叫:“好漢,饒我。”
那人踩住武鬆,道:“素聞你橫行鄉裏,欺男霸女,這等潑才留你不得。”
武鬆連連討饒。
那人道:“若要我饒你性命,隻須依我一件事。”武鬆在地下叫道:“好漢饒我!休說一件,便是一百件,我也依得!”
“馬上滾出清河縣,今生不許回來。若叫我看見你再回得此縣,我見一遍,打你一遍,我見十遍,打十遍;輕則打你半死,重則結果了你性命。你依得麼?”
武鬆連聲道:“依得,依得。”
二、巧遇宋江
滄州城外七十餘裏有一個去處,古道孤村,依山傍水。楊柳岸,曉垂錦旆;蓮花蕩,風拂青簾。進得村來,有座大石橋。緊連大石橋是一條平坦大路,綠柳成蔭,柳樹下一條澗河,牆垣倒影,轉彎處一座好個大莊院!但見:
門迎黃道,山接青龍。萬枝桃綻武陵溪,千樹花開金穀苑。聚賢堂上,四時有不謝奇花;百卉廳前,八節賽長春佳景。堂懸敕額金牌,家有誓書鐵券。朱甍碧瓦,掩映著九級高堂;畫棟雕梁,真乃是三微精舍。不是當朝勳戚第,也應前代帝王家。
門前一漢子戴著白範陽氈笠兒,上穿白緞子衫,係一條梅紅縱線絛,下麵纏腳,襯著多耳麻鞋,看起來風塵仆仆,焦灼不安。
吱——,莊門大開,裏麵出來一眾人,為首者生得龍眉鳳目,皓齒朱唇,三牙掩口髭須,麵如朗月,三十四五年紀。頭戴一頂皂紗轉角簇花巾,身穿一領紫繡團胸繡花袍,腰係一條玲瓏嵌寶玉環絛,足穿一雙金線抹綠皂朝靴。那人撲到跟前,當下跪倒,高聲道:“公明哥哥,遠道辛苦,想煞小弟。小弟柴進,有失遠迎,恕罪則個。”
門前漢子神色略緩,躬身相扶,道:“宋江叨擾,特來相投,還望兄弟海涵。”
柴進引宋江正廳坐定,道:“昨夜燈花報,今早喜鵲噪,不想卻是貴兄來。”宋江便將誤殺閻婆惜之事一一道來。原來宋江在鄆城縣做押司,相當於今天的縣府辦公室主任。偶然醉酒來到怡紅院,相中了頭牌閻婆惜,所謂一日知味三月不膩,索性另辟精舍當作**,**起來。誰知閻婆惜水性楊花,早有相好,正是流落到此地的武鬆。武鬆是個精壯漢子,與閻婆惜烈火幹柴,恨不得一刻不得分開。偏閻婆惜又貪圖宋江錢財,便左右逢迎,腳踏兩隻船。
須知紙包不得火,不久宋江得知戴了綠帽,那日早早辭了知縣,懷裏別了牛耳尖刀。到得窗前,聽得房裏淫聲浪語,正行苟且之事。宋江踹開房門,手持利刃,道:“奸夫淫婦,做得好事,拿命來。”
武鬆吃了一驚,翻身下來,欲跳窗逃走,轉眼看隻宋江一人,心中蒲定,嘿嘿冷笑,起腳踢到宋江手腕,尖刀落地。宋江吃痛,捂手不住。武鬆倏地伏身橫腿將宋江掃倒,順勢用膝蓋頂住宋江喉嚨。
“押司,為這女子,莫非拚命不成?”武鬆心道,害了人命,多惹麻煩,不若嚇嚇兩不相幹。宋江被壓在下麵,心中也有悔意。
閻婆惜正著褻衣,道:“閑常時,隻知鳥嘴賣弄殺好拳棒。急上場時,便沒些用,見個紙虎,也嚇一泡濉尿。”那婦人這幾句話,分明教武鬆結果了宋江。武鬆道:“娘子,不是我沒本事,一時間沒這智量。”言罷,丟下宋江,去撿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