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月的母親去世,秦頌也去了她家參加喪禮。
宋明月哭得像個淚人,坐在自家炕沿上,旁邊守著幾個人,有人哄著,有人也偷偷抹眼淚。信子走進她家像走進自己家一樣,去臉盆那打了一盆水,濕了一條手巾,走過去遞到宋明月跟前,坐在她旁邊。宋明月接過手巾,突然加大了哭聲,一頭靠在信子懷裏。秦頌站在角落裏,心想“推開她,信子”,可是信子卻很自然地把她摟住了。
屋內的所有人都沒覺得這一幕有什麼異樣,秦頌眼睛一濕,低頭不看。宋明月哭聲小了,當秦頌抬頭再看過去時,突然覺得宋明月冷冷看了自己一眼,閃過一絲得意,甚至嘴角輕輕上挑了一下,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都沉浸在這個少女喪母的憐憫與悲痛中。秦頌頓時一股腦羞上頭,喊了一聲:“信子,我要回家!”
眾人看過來,眼神裏寫滿了對秦頌任性的不滿,仿佛秦頌整個是鐵打的,看不出別人正悲痛欲絕呢,淨說些不合時宜的話。
宋明月那雙環住信子的小手抓得更緊了,哭聲再一次響亮地傳出來。
信子安慰地拍拍宋明月的背,沒有要放開的意思。看看秦頌說:“媽在外邊,你找她一塊回去吧。”
這句簡單的話,似乎徹底顛覆了信子對自己的愛。秦頌眼圈一紅,扭身走出去,院子裏此起彼伏的號啕似乎是對秦頌的嘲笑。秦頌心想,這個死去的女人和自己一樣可憐,這些哭聲裏有多少是真心為自己傷感呢?我們都是這個世上最孤獨的人。
秦頌恨不能馬上離開這個讓人心灰意冷的村莊。那個塵封了許久的決定又從內心深處浮了上來——這裏真的不是自己的落腳點。心裏不停地罵自己:秦頌你從小到大在學校至少也是個呼風喚雨的孩子,多少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就這麼點出息,就因為城市沒有一個真正疼愛自己的人,就躲在這個小山村不走了?懦弱透了!快一年的時間就當是休養生息了,快點離開吧!
晚上喪事結束了,宋明月家裏還有七八個親戚朋友。宋明月的爸爸是個酒鬼,一天到晚醉的不成樣子,經常打老婆孩子。這天晚上借著妻子去世的酒席又是一醉方休,在屋裏胡說八道耍酒瘋。宋明月呆滯著哭腫的眼,坐在炕頭發呆,吳靜也坐在她身邊跟著吸鼻子。
秦頌來叫信子回去,信子與蓬頭垢麵坐在炕頭的宋明月對視了一眼,這一眼再次讓秦頌分外惱火。信子給秦頌裹了裹大衣,說:“我們幾個今天先不回去,你去老屋跟媽一起睡吧。”
秦頌受不了了:“又不是自己家的事,用得著跟著守夜。我自己睡不著。”
信子皺了一下眉:“乖。宋嬸子看著我長大的。叔又喝成那樣,明月心裏那麼難受,我們在這陪陪她。”
秦頌瞬然被信子的“我們”排斥在外,原來信子永遠是他們的,不是自己秦頌一個人的。而你秦頌根本就是來插一腳的。
秦頌一晚上沒睡著,不知道那宋明月是不是在信子懷裏睡得很熟呢。
信子又在宋明月家一忙就是三四天,幾乎每天都是早出晚歸,沒有跟秦頌好好說上一句話。第五天是青口村半月一次的集市。在山口的河灘上有相當大的一塊平地,附近村子的商販都在這天集中到青口村村口做買賣。儼然一個露天市場。信子一早便出門了。信子媽見秦頌這幾天都窩在家裏,信子沒空陪她,便帶她來趕集。
近一年來秦頌第一次來這麼熱鬧的地方,盡管是些村民商販的集聚地,秦頌還是問到了商品經濟和城市的味道,一時間心情好了許多。信子媽對秦頌還是不放心,一路上都讓秦頌挽著自己的胳膊。
信子媽在一個菜攤子那挑菜,秦頌也稱了幾樣需要的菜。買的差不多了就站在信子媽身邊瞅著旁邊捏麵人的攤子發呆,突然她在不遠處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信子。身邊那個袖子上戴著孝的身影,是宋明月。秦頌頓時覺得眼前一陣暈眩。宋明月一直左顧右盼,突然就看到了秦頌。還朝她招了招手,另一隻手挽住了信子的胳膊。
這是宋明月的詭計?秦頌心想,但是信子大可以拒絕陪她來逛這個集市,但是他沒有。秦頌的心徹底寒成了一塊冰。
信子沒有看見秦頌,身邊的人群裏擠出了吳靜和王南幾個人,“他們不是單獨來的,”秦頌心想,即使這樣,她心裏並沒有更好受,反而更加覺得自己是被徹底排斥在外的。信子媽買完菜,牽著秦頌往別處逛。
“大姨!嫂子!”是吳靜。
秦頌她們轉過身,看到了吳靜挽著宋明月,宋明月臉上又恢複了一副悲傷的呆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