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涼天上鬧除夕,安州人間低泣鳴
已是兩日光景了,可桃樹卻仍舊開著落著,落下的不知往何處去,開著的不知到何時。滿園春色有增無減,絲絲瓣瓣隨風妖嬈,挨在水麵上的一刻,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著眼前的景,離貘不禁憶起寒涼宮內的梅樹。雖不及春日裏的花團簇擁,卻能枝枝堆覆在一起取暖,白瓣的梅映著紅瓣的,就像錦子上繡出來的美人朱唇,微微張著,輕聲轉合,在你耳邊低喃,卻又不讓你聽清究竟道了些什麼,隻得自己猜想,邊看雪愈下愈大,邊想著那美人朱唇。
天界不比人間,四季輪回,緣深緣淺,冬春夏秋,一季便是一個色,一方便是一種景。天宮幽遠,寂冷寒涼,雖常年隻被春色般的和暖擁護著,而她身在其中,卻是乏不知味。處處青鳥互鳴,碧樹環繞,行至何處,何處便活生活色,秀氣靈動,見慣了,便乏了,眼睛也不知該看哪裏了。
於是在她宮中有了個不成文的規定,每至天下人間除夕夜,便合起群力,以靈力在寒涼宮造出一個冬景來。
小宮女小禦衛的靈力雖小,可人多便是優勢,何況還有她和青闌。眾人之力給自己的寒涼宮換了新裝,碧樹被梅樹代之,流河被冰霧代之,花濃被雪色代之,輕衣被絨羽代之。
這是屬於她自己的除夕夜,竟像極了人間的種種,她命人預備了甜點果子,玲瓏燭火,小小一把煙花也可放的盡興,散開宮宇間,叫人豔麗的睜不開眼。
寒涼宮偏遠幽靜,除過宮中的人外,便少有閑人去往。本是個傷心落寞處,此時此刻,卻是道不盡其中的歡喜。曾有多少次她怨恨著自己的父王,同樣是天子,唯她與眾人不同,雖吃住穿戴一應俱全,但為何用起來仍舊冰冰涼涼。姐妹兄長偶爾也來看她,她知道那是母後逼著他們來的。母後,她的母後對她卻是溫柔的,那看她的眼神像潭水一般,平靜無瀾,卻也深不見底。
除夕夜,原來竟是如此的歡快,和如此的寂涼相夾著的呀。她想著,頓時一朵花炸開空中,隻見徐徐下墜,落在半空消失無影,她想,此生她也便隻會是這般了罷。
南宮府邸占地頗大,主殿便有兩座,其餘四方皆安置著小殿宇。庭院修整的清淨雅致,一泊小湖碧藍無比,間著一二點青苔原石,靈秀之氣隨之拂來。滿園皆種桃花,管事的對離貘道,南宮園本是一季換一次園景的,可唯有桃樹是常年栽著的,南宮家的桃樹與別處不同,即使春日逝去,也會開著一兩瓣,多者更盛一些。離貘問他這是為何,管事的搖搖頭滿臉笑容道,因為這是南宮府邸,是祭天大家啊。
房廊邊風呼呼吹著,不大卻透涼。離貘披了衣服站在廊沿旁。此處風景甚好,可收小湖和桃林一半的景在眼中。風吹過桃林帶來陣陣暗香,濃濃烈烈的花香夾著半分湖邊青苔的野氣,可是卻怎麼也聞不膩。今日日頭極好,她打發了青闌和洛旗兒回客棧探望下長樂,幫著蓮蓬恢複些她的傷勢。長樂也是她的丫頭,此次事出意外,沒能護好她也是她的不是。
現下想來,當初為何要幫著長樂處理她父親的後事,又是為何看見月牙傷她時自己會那麼急切,自己本不屬人間,但在見長樂第一眼時便知會與此丫頭有深交,而後便順其自然,隨著自己的心走了。一路上她隻告訴自己,她已經放心不下這丫頭了,她看不慣讓這丫頭獨自一人踏上尋她母親案子的道路。離貘想,也許是她倆太像了罷。心中有恨,也隻能藏著,慢慢泄憤出來,才發現事實的真相也可能會很痛苦。
好不易打發走了青闌二人,離貘方才獨自一人過來庭院這邊走走。南宮世家是南靈國的開國世家,從開始便是助國君祭天問鬼的,他們以陰陽之經為義,以天地大道為信仰,習陰陽術,劍術功夫等,所以南宮家的弟子出師後便可無所不通,無所不曉。
作為南靈國的貴胄大家,除過本業外卻從不參議任何國是。在治國政治之內,南宮家一向都是規避不聞的,聽說這是祖宗立下的規矩。話雖如此,皇家卻是十分敬重南宮府的,旁的二者雖各幹各的,但到那關鍵之時,也隻是南宮府掌事操持了。
南宮弟子三千,出眾佼佼的也有那麼許多,其中之一便是南宮家的少爺南宮羽澈了。羽澈自小便是個貪頑的性子,一開始並不喜走父親這條路,但在母親苦口相訴之下漸漸走入了道,其父見狀歡喜的緊,因南宮之覺就一雙兒女,除去南宮羽清,可繼承祖宗香火的隻有羽澈一人了。天福不淺,羽澈是個開竅的孩子,憑他的天資聰穎,僅幾年之學便能趕上眾多子弟,也算是沒有辜負了他爹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