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神赤血隱真身,玉台雨色掩紅葉
赤寒沉看著一步步走向祭天台最終轉過身來的離貘,眼中一片驚異,像被一層霧蒙上了一般,想要看的更仔細些卻使不上任何氣力,隻能輕身顫抖在玉椅中,握緊已經發冰的雙手,當他看見離貘緩緩帶上了手中的麵具時,心中咯噔一下慢了半拍,卻終究沉下目光,眼神中多了幾分別的意味。
離貘定下神來,一縷發絲被吹進了她的唇角,她伸手撥開發絲,看了看那張巫女麵具,抬起了被狂雨打濕的雙眸望向上天。烏雲滾滾,翻騰在天際與涯邊,狂風呼嘯而來,卷過一層濃厚的雲又繼而往西邊方向走去,穿過一道道悶雷,最終打破一塊缺口,進入那被雨水倒灌的青天。
可就在看向那裏時,她的眸子忽然多了幾分殺伐決斷,一道光影快速掠過她眼中,閃過半分殺意,她舉起雙手帶上麵具,將一切掩蓋進麵具身後,可即便如此,那雙露出麵具的眼睛卻像一把刀一般能夠剜出所有人的心髒,鋒利如此,狠心如此,但凡任何人在與這雙瞳色對視過後,皆會不敢再接近她半分,因這眉目已經能刺穿麵具,直直朝你襲來,然後狠狠捏住你正欲喘息的喉嚨,從中切斷。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視的此刻,遠遠傳來一記竹管之聲,悠揚漂泊,穿過雨與風,來到離貘身邊,隨後伴之而來的是巫女神曲的前奏,就在竹管聲消失不見的一瞬,離貘手中的折扇啪的一下被打開,緩緩上升浮在半空中,隨風而動。
起承轉合,輕身曼舞,轉動與步伐被雨水打濕,卻有條不紊,信手拈來,此刻的她就像是一隻在雨中飛旋的燕子,每一下腳步的邁動,每一次眼波的流轉,每一圈身姿的回旋,都帶動起肩後全部的發絲,隱隱拂過滴落下的每一粒雨滴,從雨露中折射出世間最美的繁華。
離貘在祭天台最中心舞著,這支巫女敬神曲,相傳是南靈開國時第一代巫女所作,輕歌悲雅流暢,同時卻蒼涼沒落,不失情之殤與感之華。凡是聽過此曲的人,第一反應都會是心緒穩穩沉寂下來,想象這片土地千古繁亂之前的蕭瑟景象,繼而身心涼卻一半,好似沒有走動半步便已看遍人間滄海與塵世桑田,久久平靜無聲,最終淚流滿眶,感時傷懷。
隨著神曲的節奏,離貘朝右方伸出腳踝,直指向上空,腳踝處的紅線係鈴叮當作響,夾在竹管聲弦中,細細碎碎,如同嬰兒低泣,女子低啜,隱隱約約恍恍惚惚,隻見她定格在此處,原本閉上的雙眸忽而睜開,掠過一絲紫影,身姿緩緩轉動一周後又複跪坐在玉台上,展開的雙臂如燕子雙翅,細碎零落的紅絲流蘇搖墜在衣袍袖口,打開一番風雨,隔出了一道絳色的屏障,仿佛透過她的身前身後,就能看見兩個不同的世界與輪回。
曲聲依舊悠揚不斷,連帶著雷聲和雨水都變得溫柔和細膩,眾大臣呆坐在椅子中,雙目直視前方,看著巫女每一步的轉合,每一下的係鈴響動,都能牽動起他們每一根神經,而這支舞在每人眼中,就像是隻給自己跳的一般,是隻可供自己欣賞的獨舞,除此之外,若有任何人發現了她,都像是發現了一個不可告人的寶藏,會讓他們怒火中燒。
不遠處, 泣月看著祭天台上的離貘,眉目依然淡淡,隻是那雙原本波瀾不驚的眸子背後,已經染上了一場腥風血雨,和著此刻這天地間的狂嘯悲涼,一同沉入巫女之舞中,無法自拔。誰也看不透他此刻在想什麼,那張冷的發涼的臉上,雖不帶絲毫表情,但從巫女麵具背後的眼中看去,卻是另一首竹弦的神曲,隻有她離貘能看的這雙眼,這副瞳,還有那張望過一眼便永世無法忘卻的麵龐,從第一回在馬背上相見,就再也無法從她眼中移開。
就在二人的雙目透過麵具相望之時,離貘正欲轉過最後一圈,卻突然停了下來,當即吐出一口紅血,賞席上的人被此狀驚了神,都看著她不知所措,隻有泣月和羽澈唰的一下從椅中站了起來,那本和離貘相望的雙瞳此刻已然顫亂在眼眶中,直勾勾盯著跪倒在玉台上的離貘,滿目慌張。